烟西台记事

第8节(1 / 2)

秦鹿轻手轻脚入了房间,躲在了屏风旁挂着的帘幔之后,正有丫鬟从外端热水进来,朝浴桶里撒了不少花瓣,房内点了熏香,两人还在交谈。

“夏老板出手可真大方,除了今晚的一千两,居然还给殷儿姑娘买了金步摇,那步摇上头珠光宝翠,至少得两三百两呢。”一人说。

另一人又说:“所以两人在隔壁饮酒看台下人跳舞调情,叫我们来端热水早早安排好,等会儿恐怕两人得来鸳鸯浴。”

“记得,夏老板不喜欢月季,别放这花的花瓣,多撒些茉莉。”

两人说着,又出去了,房门没关,秦鹿小心翼翼地走出来,瞥了一眼浴桶,将怀中瓶子内的化尸水撒了点儿进去,剩下的一半她去了梳妆台,找到了脂粉盒子,每个里头点了几滴。

才做好这一切,秦鹿便听见了门口有人来,夏谦的话伴着胡殷儿的笑声传来:“等会儿爷可得瞧瞧,你那皮肤是否真的滑不留手!”

秦鹿皱眉,正准备翻窗离开,却没想到那两个打水的丫鬟将窗户关上了,眼见木门花窗上已有人影透过薄纱,她没办法,翻身钻入了床底,刚滚进去,便见两人扭扭捏捏地进来了。

第13章 桃花人面:十二

夏谦与胡殷儿都喝了些酒,脸上挂着微醺的浅淡酡红,刚开始进门夏谦的手就开始不规矩,胡殷儿也由着他一双手在自己身上摸,眼神示意两个跟过来的丫鬟可以退下了,那两个丫鬟一个站在屏风外头听候差遣,一个已经出去关上门守在门口了。

胡殷儿是万色楼的花魁,待遇自然不一般,即便是留恩客过夜,两人鱼水之欢时,屏风外头也有人听着,就是怕出个什么意外,毕竟有些客人的品性未必过关,嬷嬷也是怕折了这棵摇钱树。

秦鹿趴在床底,不远处还放了个夜壶,夜壶自然是干净的,但总归有些恶心,水声哗哗传来,夹杂着胡殷儿的吟笑,如铜铃般清脆,挠人心肺,夏谦没忍住,直接与胡殷儿在浴桶里头胡来了一把,那两人你高我长的喘气声与吟哦,像是要比较似的,一个比一个浪荡,听得秦鹿面红耳赤,双手捂着耳朵那声音都能从缝隙穿进来。

两个丫鬟显然是见过世面的了,站着不动,甚至都不回头偷看一眼,不知过了多久,水声停了,两人又到了床榻上来。

秦鹿看见夏谦与胡殷儿的两双腿就在自己跟前不远处交缠,本来就不算多结实的床榻传来被折腾的声音,夏谦开口气息不稳,说了一句:“殷儿姑娘当真美哉,我有心要赎你离开,入我夏府,不知你可愿意?”

胡殷儿听见这话,声音分外感动,断断续续道:“夏郎若真心待我,便救我于苦海,日后我入夏府,必然贴身伺候,不敢要求主内,但求留在夏郎身边做个体己人,叫夏郎不再忧心。”

两人又是浓情蜜意了一番,床榻间说了许多互许终身的情话,若不是这地方为万色楼,本就是卓城烟花柳巷青楼内的翘楚,秦鹿都快信这两人是互相爱慕彼此的了,胡殷儿说得真切,不知是不是装出来的,但那夏谦嘴里的胡话,却是一句也不能信的。

好一会儿两人才终于消停下来,吩咐了丫鬟又打了水,洗干净了之后才躺在床上睡觉,夏谦将胡殷儿抱在怀中,突然想起了一事,于是去翻自己的衣物,摸索了一块精致的玉佩出来,那玉佩倒是特别,血玉中含了一滴水珠,正在中心慢慢晃动,玉佩下挂着的穗子也是金丝编制,价格不菲。

夏谦道:“这是我爹当年送给我娘的,我娘过世后,我便一直带在身边,二老生前说,若我能找到心仪之人便将这玉佩送出,殷儿,我虽年过二十五,家中却无妻室,如若……如若你当真愿意,我明个儿就让人带足了银两,必向嬷嬷要了你。”

胡殷儿将玉佩拿在手中,看向面前那张英俊的脸,她不是没见过俊俏的公子哥儿,可像夏谦这般好看的,大多都是穷小子,再富贵些,也不能一夜千两来寻她欢乐。

胡殷儿来卓城的时间并不长,不过短短几个月,但她也算见过形形色色的男人,那些脑满肥肠富得流油的,欢好时说一套,第二日醒来穿上衣服,还得回去哄老婆开心,早就将这软床上的许诺抛诸脑后,夏谦这般有钱又好看的,委实不多,还能对她如此好,说要赎她的,更是头一个。

胡殷儿一时动了心,两人方才巫山云雨时她脸都没怎么红,心也没怎么跳,却在将血玉抱在怀中,捂在心口的这一刹,心跳加速,绯红着脸。

浓情蜜意的话近后半夜才静了,秦鹿趴在床底下觉得自己手肘都疼了,眼见整个儿万色楼都消停了许多,只有不知哪儿传来的咿呀小曲儿声还飘入房内,她慢慢爬出床底,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

屋外灯火暗了许多,一个丫鬟靠在屏风外的桌边睡着,床上的两人也折腾够了,像是半昏迷过去了般,秦鹿爬出床底,扭了扭身上不舒服的地方,再瞪了床上的两人一眼,也不知自己究竟来万色楼多长时间了。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瞧见弯月当空,月亮所在的位置似是过了子时,将入丑时,秦鹿瞧见窗外一条明江上飘零着几艘依旧亮着灯的画舫,猛然想起她与梁妄还有约,心口如打鼓一般,不安中带着自责,跳下窗户便离开了万色楼。

房内丫鬟睡得浅,听见微微声响,回头看去,像是夜风吹开了窗,撒了一地月光进来,丫鬟起身关上了窗户朝外看,瞧见这个时间居然还有姑娘在街上跑的,于是摇了摇头,关窗打了个哈欠。

秦鹿在花街柳巷后,沿着明江旁的一条街道上跑起来了,这个点了,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两个没钱的醉汉被人从青楼内丢了出来,摇摇晃晃地贴着墙边走,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似乎生活不顺。

墨绿的长裙随风舞动,提着裙摆的手收紧到几乎发白,秦鹿一路跑到了登船的地方,只有一艘小船停在了江边,里头灯光昏暗,驶船的靠坐在船头睡着了,秦鹿连忙走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等人醒了后问了句:“这位大哥,你可瞧见……几个时辰前有没有一身穿蓝袍,银发提着个鸟笼的男子来江边了?”

那人似乎还没完全清醒,点了点头说:“瞧见了。”

秦鹿咬着下唇,看向江上那几艘瞧着都奢华的画舫,一时拿不定注意梁妄究竟再哪一艘上,于是又问:“那你可知他去哪艘画舫了?有没有离开?”

驶船的瞧清楚了秦鹿的脸,心里赞了句漂亮,又听见对方的问题,伸手指了指自己船上道:“姑娘你瞧瞧那位爷可还在里头?自来时给了银两便说让我靠在岸边等人,也没提等谁,等到几时几刻,我困了便睡了,不知他走没。”

秦鹿愣了愣,仔细打量着小船,心里古怪,梁妄不吝啬,恐怕是天生为王爷的贵族命让他凡是在吃喝用度或玩乐上,都尽可能地挑选最好的。

家中最好的纸给她练字,最好的笔给她刷墙,最好的茶给她泡着练手,骨子里透出来的奢侈便不允许他人生头一次坐画舫,居然选了个这么小的船,甚至比昨日夏谦带她上的那个还要小。

这小船只有一节船身,里头堪堪坐下两个人,两面都有花窗,前后挂着竹帘,青纱帐在窗内坠了一层,秦鹿掀开竹帘朝里头看了一眼,船内垫了软垫,还有两个略高的蒲团面对着面。

矮矮的方形茶桌放在最中间,一侧通人,另一侧则放着个小小的冰鉴,冰鉴开了一面,里头放着个通透的白玉碗,半陷在碎冰中,碗里有豆花儿,上头两勺甜香煮糯了的红豆,还浇了一勺蜜。

桌案上是未用完的甜瓜,切得干净,弯弯如小船,只用了两片,剩下的都在大碗中装着。

梁妄就坐在另一头,身体微微斜靠在船身上,身下压着两个软枕垫高,手肘撑在上头,手指抵着眉尾的位置,闭着眼睛正在休憩,一头银发捆了大半,细碎的几缕都落在了脸庞与眉梢,此时的他,倒是显得柔和了许多,没平日里相处的那般盛气凌人了。

秦鹿小心翼翼地坐下,从碗里拿了个甜瓜,然后对驶船的小声道:“划去中央。”

小口吃着甜瓜,秦鹿也没敢发出声音,就这么安安静静的也挺好,船上只有顶上挂着一盏小灯照明,船尾吊着一盏油灯示意其他船只,剩下的光,都是从江面上倒映出的五光十色里透进来的。

微光色彩斑斓,波光粼粼地投在梁妄的银发与脸上,秦鹿看着看着,嘴里的甜瓜顿时失了味道,倒是心头的蜜意增添不少,像是融入了蜜罐子里,裹着糖霜,于这夏夜里渐渐化了。

梁妄长得真好看。

从她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便是这一声感叹了。

那时是第二次相遇,却是第一次两人正式会面,只是于她大雪里躺在梁王府前得一碗面的恩情已过去了许多年了,那时她已死,而他……也断了一头乌黑的长发,成了大雪地里的雪妖模样。

秦鹿有时会幻想着梁妄的发、眉、睫都变会黑色时的样子,若是北迹没有南下攻打西齐,便是他这西齐小王爷的脾性,恐怕在十六岁就要在燕京称霸,不知惹得多少家姑娘垂泪了,偏生地活在乱世中,抹去了荣光,也磨去了张扬。

小船忽而一晃,溅起了江上水浪,驶船的说了句抱歉,原来江上还有其他小船在飘着,那船尾上没挂灯,两船近了才看见,为了躲避碰撞才晃了瞬,秦鹿倒是不要紧,只是这一晃,将梁妄晃醒了。

秦鹿才小声叮嘱驶船的慢些,一回头,对上了梁妄那双半睁着尚且带着几分瞌睡的眼,只是眼中透着的意思叫秦鹿心头猛然起了三个字:我完了。

顿时,她脸上挂着讨好般的笑容,弯着眼睛喊了声:“主人。”

梁妄略微坐直,舒展了一下身子,鼻间短促地哼笑一声,叫秦鹿起了一后背的汗水。

梁妄打了个哈欠,广袖遮着半张脸,然后他拿起冰鉴内的玉碗,从袖子里取了个手帕出来,手帕里包裹着两个精致漂亮的银勺子,梁妄拿起其中一个,舀着碗里的红豆沙豆花儿吃。

秦鹿抿嘴,有些馋,梁妄对冰鉴的方向抬眉道:“那边还有一个。”

秦鹿打开冰鉴的另一半,果然看见了一碗红豆沙豆花儿,连忙端起来打算自己吃呢,才道了句‘谢谢王爷’,嘴角挂着笑容,眼里都亮晶晶地,还没动口,梁妄便道:“那碗是给天音的,让你拿出来晾凉,爽约之人不配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