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尽欢道:“周家现在就是两边都不想沾,即不想理国师,也不想理周熠,恐怕帮忙假借鬼妻出事,引国师出宫这件事,他们是做不了了。”
江旦一听,问道:“鬼妻出事?顾定情?她怎么了?”
秦鹿说:“接出来了,就在几间房外,没事。”
江旦哗了一声,表情似是有些高兴,松了口气后又道:“你们要将国师引出,找我不就行了?此事交给我来处理,只需两日,你们等我消息!”
第39章 百年金盏:十六
江旦说他有办法将国师引出皇宫, 因为他还有公事所以不能在客栈久留,离开前江旦在顾定晴的房间前逗留了一会儿, 他没推开门,只是定在房门口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大约几个眨眼的功夫就低头走了。
江旦走了,谢尽欢就不好在梁妄的房间里长留。
房门被关上,梁妄才颇为无力地侧躺下了,天音在屋内扑扇着翅膀飞了会儿, 落在了窗户边的案台上,抬起头细细地闻长寿花的味道。
秦鹿掰着手指头玩儿了会儿,屋内片刻的安静, 叫她一瞬有些不适应了。
若是在无有斋,她能玩儿的东西多, 都是这些年陆续买回来的,只是燕京客栈内连本好看的书都没有, 秦鹿带来的那些,都是迎合梁妄的喜好, 她自己不爱看。
犹豫了会儿,她还是端着椅子坐在了软塌边上, 正好面对着梁妄的头顶,然后搓了搓手,让手指暖和了点儿,才轻柔地按在了梁妄的头顶上。
在屋内,他的头发散开了, 触手是如丝绸般的柔软,一根根银发从指间穿过,而她温热的指腹就在梁妄的眉心与眉尾两侧轻轻按着。
伺候人这种事儿秦鹿不会,顶多是这几十年跟着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梁妄在一起久了,学会了点儿做饭洗衣之类的,那些女儿家的女红,她一窍不通,煮出来的饭菜也就仅能入口,没什么审美,园艺花草也不会打理。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泡茶还不错,与按摩还不错。
无需一盏茶的功夫,梁妄的眉心就舒展开了,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受凉后的些许难受也烟消云散,两个火炉烤得人身上暖洋洋的,秦鹿的指尖还有一些浅香味儿,是她长年碰茶后沾染上的。
秦鹿盯着梁妄满足的脸,心里还有些小骄傲,暗自在脑海中嘀咕了一句:没我照顾你你可怎么办哟。
这句感叹刚想完,梁妄突然睁开了眼,他的睫毛如头发一般,都是银白色的,根根浓密纤长,如雾一般将漆黑的瞳孔遮掩一半,那双眼睛笔直地看着天花板的方向,正好对上了秦鹿略微低下头的脸。
梁妄的瞳孔中,倒映的是秦鹿的脸,与她马尾挂在鬓角处的一缕发丝。
这一次对视,比起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长,长到秦鹿都快出现了错觉,觉得梁妄此时眼中的就是自己。
其实不是,因为他从未用过如此温柔的眼神看过她。
早年时候,这样温柔的眼神,偶尔流露也是因为这副身躯原来的主人,她不动,光是静坐着,若是看向某处迎着风,微微眯起双眼好似温和微笑时,特别像陈小姐还没死的时候。
手指从额前挪开,秦鹿收回了视线,不敢再看下去,再看,她怕自己为自己心酸。
梁妄撑着额头,温柔敛去,带着几分困意,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以前你的家人,都是如何叫你的?”
秦鹿一怔,不明白梁妄为什么会问这个,他从来都不过问她以前的事,那些鲜少知道的过往,也是秦鹿自己主动说给他听的。
“叫……小鹿。”秦鹿抿嘴:“我哥叫秦虎,大家都叫他阿虎,我叫秦鹿,所以叫小鹿。”
“嗯,挺可爱的。”梁妄说完,突然翻了个身背对着她的方向,呼吸平稳,似乎准备睡过去了。
晚间用饭的时候,梁妄才醒来,不过他没胃口,只喝了一点儿热水就靠在床上看书了,秦鹿倒是和谢尽欢一起吃了不少,她吃素,谢尽欢荤素不忌,两个人坐在桌边也没什么交流。
谢尽欢偶尔会主动与秦鹿说话,秦鹿一开始倒是愿意回话,饶有兴趣的样子,后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就止住了声音,不但不搭理谢尽欢,就连饭也不吃了,端了几样菜去了顾定晴的房间。
搞得谢尽欢猜测,他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秦鹿了?
怎么以前不拘小节的人,现在反而和他生疏了许多。
顾定晴吃了药又休息了半日,身体好多了,只是脸色还有些难看,恐怕还在担忧周熠的事。秦鹿给她端来了饭菜,顾定晴道谢着吃了几口,也只用了小半碗,剩下的实在吃不下了,干脆就放到一边。
顾定晴放了碗筷就在绣花,针线都是客栈房间内现成的,手帕却是新的,恐怕是她今日回来时在街市上面买的。
小半日的功夫,白色的绢帕上没绣出什么完整的东西来,只能看见轮廓,似乎是鸳鸯,两边都用石炭细细地画了点儿痕迹,隐约可见。
秦鹿见她绣得认真,于是凑过去看了好一会儿。
顾定晴看秦鹿的相貌就知道她必然是大户人家出生,有些人的身份就长在了脸上,加上她的谈吐与气质,一看便与自己大不相同,所以顾定晴以为秦鹿会针线活,又有些羞怯自己绣得不伦不类。
却没想到秦鹿看了会儿,居然发出感叹:“你好厉害。”
顾定晴一怔,不明白:“我绣的不好,让小姐见笑了。”
秦鹿扑哧一声说道:“我可不是什么小姐,而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看你的手是长年做粗活的样子,居然还能绣这么好看的鸳鸯,一针都没错过,我可是怎么学都学不会的。”
顾定晴听她这么说,倒是觉得亲近了许多,她以前就喜欢摆弄这些女孩儿家的东西,只是家里人不许,觉得耽误做事,而且也卖不出什么钱来,今日得人夸奖,顾定晴心里也很高兴。
“你这个鸳鸯是送人的吧?”秦鹿问她。
顾定晴脸上微红,点了点头,秦鹿又说:“是心上人吗?”
顾定晴轻轻眨了眨眼道:“是啊,他是个很温柔的人,给了我许多东西,不过我没有银钱,买不了什么好物,所以只能自己动手绣个手帕给他。”
这手帕,多半是要烧给周熠的,若光是这样放着,周熠用不了。
顾定晴提起周熠时,眉眼含笑,整个人都显得光彩了许多,不再死气沉沉,可见爱慕之深。
爱之越深,伤则越痛。
今夜子时,周熠会与顾定晴说清楚的。
秦鹿又安静地陪着顾定晴看了会儿她刺绣,后来时间不早,就回去自己的房间了。
顾定晴房内的一盏灯一直都是亮着的,她昨夜没见到周熠,所以无法约定今日的行程,也不知道今夜周熠会不会来。打更的从客栈门前走过时,顾定晴就听见了报时,心里还忐忑了许久,紧赶慢赶,才将那鸳鸯手帕绣好了的。
万籁俱寂,客栈的一排客房中就只有一间房间亮了灯,顾定晴房中的烛灯将要烧完,烛心在油中啪啪作响,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