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离开了吗?」沉咏竹望向她脚边,那只她来纽约时带的黑色硬壳旅行箱。
「应该说是重新啟程才对,」茱莉亚说:「我昨天跟刚果的主管通过电话,他们要我去衣索匹亚,支援当地的诊疗所。」
「是吗?」王万里点点头,「祝你一路顺风。」
「知道吗?」茱莉亚微嘟着嘴,「我本来要跟主管讲基尔丁医师的事,但是我刚讲开头就被他打断,叫我回去后再告诉他。真是的。」
「也许他早就猜到了,」我说:「拥有像基尔丁这种技术的医师不太可能间得住,风声早晚会走漏的。」
「themarkoftheimmaturemanisthathewantstodienoblyforacause,whilethemarkofthematuremanisthathewantstolivehumblyforone.」王万里说:「话说回来,你找到答案了吗?」
「我不知道,」望向窗外,茱莉亚笑了笑,「或许我还是会选择做个不成熟的人吧?谁知道?」
她跟我们点头道别,拖着行李箱走出病房。
几个月后,我们听到衣索匹亚当地无国界医师组织的成员,因为向国际媒体揭发当地政府利用人道救援物资,强迫灾民迁徙及重新安置,被衣索匹亚政府驱逐出境。
当时因为麦可杰克逊号召一堆歌星演唱『wearetheworld』这首歌,感动到涕泪交加,慷慨解囊的民眾大概作梦都没想到,他们捐助的物资会成为衣索匹亚恶名昭彰的独裁者门格斯图.海尔.马里亚姆(mengistuhailemariam)用来强迫饿到连站起来都有问题的百姓,徒步离开叛军佔领区域的鱼饵。
或许在潜意识里,我们还是会选择做个不成熟的人吧?
谁知道?
◎◎◎
门口传来敲门声,我上前打开门,卢颂唐、杜福海带着一二十个人,塞满了半边病房。
杜福海望向落地窗前的王万里,「王先生,呃-」
「我不接受你们道歉。」王万里没有回头。
杜福海楞了一下。
「真正被你们歧视,迫害,追杀的,是他们。」他伸手指向沉咏竹跟方以思,「要道歉,就跟他们说吧。」
卢颂唐跟杜福海转身,望向病床上的沉咏竹和一旁的方以思。
「方医师,沉小姐。」卢颂唐说:「很抱歉,我们当时误会你们是杀害街友的凶手。-」
「卢会长,快别这样说,」方以思连忙起身。「当时您也不知情,是吗?」
「我当时甚至要大家抓你们去公审,」杜福海低下头,「天啊,我那个时候在做什么?」
「别这么讲,」沉咏竹微微抬起手,轻抚杜福海淌着汗水跟泪水的脸颊,「听以思说,我还是靠您输血给我,才能活下来的。」
「那没什么,那没什么。」杜福海握住她的手,胖大的身躯咚一声跪了下来。
「不晓得两位能不能接受我们的道歉?」卢颂唐跟身后的人一起弯下腰。
「会长,使不得!」方以思连忙伸手,扶住卢颂唐双肩。「就照您的意思吧。」
「您的意思是-」
「我会留在诊疗所继续看诊,」方以思说:「还希望各位乡亲多多照顾。」
「我也会留在收容所,」沉咏竹说。
所有人涌到病床近旁,握住方以思跟沉咏竹的手,拍打方以思的肩头。
「恭喜。」王万里回头说。
「不,王先生,霍先生,」方以思说:「是咏竹跟我要谢谢你们。」
「干嘛谢我们?」我笑了笑。
「就像之前你告诉我们的,」王万里说:「或许新的锻鍊,才正要开始。」
「我知道。」
王万里回过头,继续眺望医院中庭。
温暖的阳光穿过玻璃窗,拥抱着方以思跟沉咏竹,还有围绕他们的人群。
「那咏竹以后在收容所,还需要把脸遮上吗?」方以思问。
「不用了,不用了,」卢颂唐猛摇双手,「她那么漂亮,遮住脸做什么?」
这已经是够完美的结局了。
但多年在战乱地区侥倖生存下来培养出的直觉,在脑海中拚命摇着小铃噹,警告我一定有什么东西不太寻常。-
回过头,只见窗前的王万里按着前额,微微蹙起眉头。
「你没事吧?」
「不,我没事。」他放下手,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