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摇咳嗽一声,声音温和:“巨源怎么来了?”
韦树低着头:“言二哥让我一起来与你们守岁,不知殿下是否介意。”
暮晚摇促狭道:“我倒是不介意,但你也不用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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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今夜不在东宫。
他出现在杨府,出现在杨三郎的寝舍中,靠墙而坐,看着面前的青年掀开了兜帽,露出了真容。
太子盯着他:“私自回长安,好大的胆子。”
杨嗣道:“我若是不回长安,还不知道你要做些什么。殿下,你是要将我摘出去么?”
他跨前一步,眸底蓦地红了,声音压抑着:“原来你逼我成婚,逼我留在幽州……都是让我和你解绑么?!”
第142章
风清人静。
太子靠着凭几, 一腿蜷起,一腿伸直。他有些懒散地坐着, 颇有些意兴阑珊地端详着立在他面前质问他的杨嗣。
少年时的肆意被青年时的稳重所替代,然而杨嗣到底还是杨嗣, 他无法自己坐享其成, 看着他人为他牺牲。
他依然是那个鲜衣怒马的杨家三郎。不听调遣而偷回长安,他并不在意自己会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可他还是来了。
太子正要说话,正逢外面烟火绽开,五色绚烂。
太子便扭头去看那天上砰然的烟火, 看它们繁丽多姿, 又看它们尘屑一般地从天上掉下来。
初时绚丽, 终是潦草。
人生不过如此。
却也不甘如此。
太子淡声:“既然已经猜到了我要做什么, 何必回来?我的事自然和杨家脱不开干系,也不过是让你走远一些,保平安罢了。我若事成, 好处少不了你。我若事败, 能少牵连你。
“傻子才回来。”
杨嗣道:“傻子才不回来。”
他跪了下来, 望着太子淡漠的面容。胸口压着一块大石,涩涩的, 想要拼命喷涌出来些什么。他握紧拳头, 深吸几口气,重新睁开寒锐的眼睛。
他如重剑无锋,跪得笔直,对太子哑声:“朗大哥, 我不需要你这样。咱们从小就在一起,没道理这个时候将我摈弃出去。这道理你信,别人会信么?
“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都听你的,你让我回长安我就回,让我走我就走。你让我娶谁我就娶谁,不让我娶我就说不。而这些年,我也得你关照……我知道我能够肆意妄为,都是有你兜着。我知道我能做潇洒无羁的杨三郎,都是有你给我收拾烂摊子。
“人常说帝王家都是无情人,你也无情,可是你对我不一样。旁人如何怪你我无话可说,但是唯独我,不能说你一个不字。你对我仁至义尽,我却转头就走,朗大哥,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太子的眼中有了异样,看他的眼神不再那般敷衍。
太子嘲讽道:“你要如何?”
劝他放弃么?
杨嗣:“我和你一起干。”
太子眼神凝住,他怒地一下站起:“胡闹!”
杨嗣仍跪着,他仰头,面容沉冷,眼中神情很平静:“我不劝你,我知道你不容易。你已经忍了很多年,那位却迟迟不死,现在还要被神医续命,而你手中筹码都要被他拔干净了……他不拿你当儿子,他一直在压制你,打压你。
“你心有不平,你不能忍受……那就让我和你一起干吧。反正杨家和你脱不了干系,反正我本来就是你这一脉的。朗大哥,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大难临头各自飞’,只有‘休戚与共’‘死生同袍’。”
太子怔怔看着他。
良久,他撩袍跪了下来。他与杨嗣额抵额,他颤抖的,愤怒的,悲伤的。万般语言不用多说,他只道:“好兄弟,兄长必不负你。”
杨嗣:“我也不负兄长。”
烟火在天上绽放,怦然喧哗,光华若流,人间如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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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在天上绽放,怦然喧哗,光华若流,天地已寂。
丹阳公主府中,摆开了小案几在撤掉屏风的大堂中,仆从们退下,由几位主子叙旧。
韦树看去,见暮晚摇华裳未换,便与言尚坐在同一案后。
她亲昵地靠着言二哥的肩,因为烟火声太大,她掩手于颊畔边,悄声咬言二哥的耳朵,和言二哥说话。
她面颊上荡着几分酒意,眸中清盈含笑。
言尚则听公主的话,他微笑着,低头在为她削果子吃。
暮晚摇还来招呼韦树,自然坦率:“巨源,就如在自己家一样,不必客气。好几年未曾见你,你竟已及冠了,今日正该让我好好瞧瞧。”
韦树心中浮起恍惚感,想到了很久以前的某个除夕,就是他与言二哥、公主一起过的。
只是那时候公主和言二哥尚未光明正大在一起,那时候殿下是和自己坐在一起,像是为了避嫌一般,还刻意和言二哥拉开距离。
然而这一次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