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摇笑盈盈地逗他:“你说嘛!有什么疑问你都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介意?你是不是纠结这个问题都好久了?”
言尚说:“没有的。”
他为自己正名:“我不是那般人。”
暮晚摇盯着他的脸许久,目光微涣散,由他开始的话题,让她想到了更多的。
她怅然:“我父皇母后都爱我二哥,我总觉得他们只爱我二哥。我二哥不在了,他们就忘了我了。”
言尚轻声:“他们总是爱过你的。”
暮晚摇:“后来就没了吧?”
言尚:“还是有的。只是你们帝王家,和普通人家不一样。摇摇,你要相信,你父皇、母后、二哥,都是爱你的。”
他强调着这一点,不希望她将过去完全推翻。
暮晚摇偏头来看他,忽而眉眼一勾,妩媚之色在眼中扬一分。她笑吟吟:“你是担心我走入歧途,变得偏激么?你放心吧,有言二哥哥在我身边,我就愿意做一个好人。”
她仰脸,半开玩笑,又半认真的:“但你不在了,我就不保证了。”
言尚低声:“胡说。我不信你会做恶人。”
暮晚摇噗嗤笑。她也不说真假,反正言尚是她夫君,是她日日伸手就能够到的人。
只要他在,世间这些麻烦事,都是无所谓的。
—
在先帝入了皇陵后,新帝新政,终于开始了。
晋王在做皇子时,是不起眼的皇子。但他那时管着工部,也没出什么错。初初做皇帝,晋王雄心壮志,觉得皇帝也没什么难的。
只要把命令发送下去,让臣子们办事就好了。
他想做一个厉害的皇帝,想改变昔日那种皇帝和臣子间百般刁难、不信任的关系。他想宽容,想仁慈,想自己做一个让所有人满意的皇帝。
所以新帝登上帝位后,一天就会往中书省发布十二条政令,催促着中书省做事。
中书省烦不胜烦,和皇帝打着哈哈。连续一个月,他的政令得不到很快执行,还不断被中书省和门下省打回来后,新帝才发现,皇帝没有那么容易当。
臣子们不听话,他指挥不动这些大臣们,难道他要刘文吉把这些大臣全都杀了?
不,也不能完全相信刘文吉。
新帝发觉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有无数解读。他在朝堂上的一个眼神,也许他没什么意思,但臣子们都会说这是他的意思。
就连在皇宫……新帝无法将皇宫当成自己的家。
昔日晋王府不过是一个院子,晋王妃轻易打理便可。而今家变得如此大,到处都是眼线……晋王回到了自己肖想了很多年的旧家,才发现这里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他没有学过帝王之道,朝中相公们、太傅们便轮番来给他上课;他在宫里说的话,竟要通过刘文吉才有效用;还有大臣们热衷给他的后宫塞女人,为了平衡之术,新帝全都接受。
新帝便觉得自己如同“牛郎”一般可悲。
竟要靠睡女人来让前朝的臣子们听话。
……他以前从不觉得自己父皇靠女人来实现什么目的,也没见先太子整日热衷纳妾。然而初做皇帝,新帝虽雄心勃勃,却到底生疏无措,处处出错。
世家们又最为促狭可恨。
发现新帝好糊弄,他们便都随意敷衍糊弄。
新帝当了两个月皇帝,当得很无奈。
但新帝并没有就此放弃。
新帝指挥不动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们,他受够了自己每句话都发不出去、都要被几位相公打回来重新调整。新帝想要培养自己的臣子——
他在先帝留下的群臣圈中扒拉一番,发现了如今的吏部郎中,言尚。
亦是丹阳公主的驸马。
新帝一个恍然。
发觉自己登位后,六部中哪一部都来为难过自己,反而是六部中最重要的吏部,问题最少,来为难自己的次数最少。
那些老臣权臣们不将新帝放在眼中,乐于看新帝的笑话,然而言二郎竟然没有敷衍过皇帝。
皇帝的每道政令到吏部,吏部都会老老实实地研究、执行。新帝考察之下,发现吏部尚书、吏部侍郎都未必有多忠心,只是言二郎太能干,吏部才没出问题。
言二郎身兼数职,在自己登位后,竟没犯过错,没找过自己麻烦,何其难的。
这才是一个忠心臣子该有的样子!
何况言素臣的名气那般大!年纪轻轻,整个长安官场无人敢小瞧,这是何等气派。
新帝想从言二郎入手,掌控整个朝堂。
—
下着暮雨时,言尚仍在吏部。
天幕灰暗,他伏在案前,一边咳嗽着,一边伏笔写字。
他青白色的衣襟圆领上沾了潮水,因他是先离开尚书府衙,都快出皇城了,经过自己的小厮云书提醒,才想起自己答应暮晚摇的事还没办,便又折回吏部了。
他是答应暮晚摇请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