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回客栈自己的房间,已是喘不过气,靠在门上剧烈的咳。
月小楼有月余没有吊嗓子了。他唱了近二十载戏,从未这么长时间不练功。他觉着自己荒废了。像他这样的戏痴,不练功等于要的他的命。于是从包袱里找出一件戏服,那是青烟做给他的,青烟在针脚中加了银线,小楼穿上戏服往台上那么一站,整个人熠熠生辉。可惜了,衣裳做好了,小楼却没再唱过戏。
他将戏服套在身上,“裙托六幅湘江水,鬓耸巫山一段云”“眼底桃花酒半醺”。双手拿起了架子,张口却无声,心中在唱一段长相思,脚底生风在地上画了几十圈圆满,水袖随着他的舞动将他包围。小楼仿佛听到台下的叫好声,他闭着眼睛一直转,直到摔倒在床上,忍不住笑出了声。那笑声起初很愉悦,渐渐的变得悲切,最后终于是忍不住,变成了呜咽。
宋为的脚如灌了铅一般,就那么站在原地,四周行人如织,只到他这里分了叉,他看谁都是月小楼,又都不是。心里终于还是痛了,为了刚刚那番口不择言的话。
他站了许久,终于还是不敢去找月小楼。宋为怕了,他不敢面对那样的自己,那样一个与父亲一样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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帷幔之下伸出一条莹白的手臂,摸索着去找衣裳,却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拽了回去。宴溪把春归禁锢在怀中不许她动:“再睡会儿..”
“不。”春归想回去看月小楼,他这一路都不大好,春归与宴溪痴缠了这一晚,一旦停下来就觉得荒唐大意了,怎能扔小楼一人在客栈呢!
“好不容易见到了,你不陪着你夫君,着急起身做什么?”宴溪说着话手已到她腰间,春归心知自己扛不住宴溪这样的撩拨,连忙滚到床角:“你不知餍足!”
“.……”宴溪听到春归这样斥责他,终于完全睁开了眼:“我怎就不知餍足了?”
“你…你折腾一晚!这会儿还想胡来,禽兽!”春归红着脸数落他,言语之间多少有些心虚。
“……昨儿夜里…光我一人折腾了吗?”宴溪坏笑着问她,若是没记错的话,是眼前这个女人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还要。
春归脸更红了,刚刚的气势全然不见:“你听我说,我得回去看月小楼。”
“月小楼是你夫君还是我是你夫君?”宴溪听到春归提到月小楼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些日子因着他们俩私逃,自己难过成什么样了虽是不必对春归说,但那感觉确实实实在在来过的。这会儿二人你侬我侬之时,她又提月小楼,宴溪怎能不光火。
“你是我夫君!”春归连忙坐直身子起誓发愿:“我春归心中只有穆宴溪!”说完笑嘻嘻看着宴溪:“谁生气谁是王八蛋,谁小心眼谁是王八蛋。”
宴溪被她搞的没辙,长臂伸出帷幔把二人的衣裳拉了进来:“穿上,走吧!我陪你去。我也好好见见这个把本将军爱妻拐跑的月小楼。”
“...不是拐跑,你说话不好听,我要生气了啊。”
“张士舟说的,你与月小楼私奔。”
“张士舟那个王八蛋,眼看着要当爹了,还没有正形。他说他给你写信你不喜欢看,所以写些危言耸听的吊着你,这样你就会认真看他的信,认真回他的信。”
“……这不是讨打吗?待我回去赏他一百军棍。”
“对,使劲打,打到青烟成寡妇。”
“……”宴溪被春归气的噗嗤笑了一声,正在系盘扣的手抖了一抖:“把张士舟打残对青烟有什么好处?”
“青烟那么美,可以再嫁。张士舟太黑了。”春归一本正经的说道。
她本是玩笑话,宴溪却入了心。他把春归捞到身前,神色认真的问她:“我问你,若是有一日,我…年老色弛..你会不会离开我?毕竟我比你大了那么多岁…”
春归不知宴溪为何这样问,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她这一想,宴溪又慌了慌。慌了许久,才听春归说道:“仔细想了想,我好像不是因为你生的好看才与你一起的…若说好看,宋为也好看,月小楼更好看..”
“.………那是为的什么?”
“……说不出来。”
“.……”宴溪是万万想不到春归竟不知为何爱上了自己:“走吧,去看你更好看的月小楼。”
宴溪吊了好几个月的心这会儿归位了,二人刚出私宅府门,便看到穆府的下人等在那儿,看到宴溪出来连忙弯腰,又偷偷看了看他身旁那个仙女,老爷夫人昨儿夜里就听说少爷在夜集里抱着姑娘深吻的事儿了,一宿没睡,天还没亮就派人来守着。
“怎么了?大清早守在这做什么?”
下人想起自己还有正差要办,于是赶忙说道:“夫人说,今儿晚上让少爷带着客人回府上用膳,她备了好酒好菜,不能冷落了客人。”
“哦。”宴溪哦了声转头问春归:“去吗?”
春归压根没觉得这是什么事儿,小脑袋一点一点:“要去要去。”
“好。你等我下。”宴溪朝着部下摆摆手,耳语了几句。命部下去准备一些手信,京城作客有讲究,不兴空手,这空了手显的没当回事。
处理妥当后拉着春归的手向永安河客栈走。这会儿街上人已经多了。行人远远的看着一男一女牵着手走来,那男人剑眉星目,挺拔威严,不时的笑着看向身旁的女子;那女子呢,娇俏可人,灵动异常,当真是般配。有胆大的人跟宴溪打招呼:“大将军遛弯呢?”
宴溪笑笑说道:“是,陪夫人走走。”他那夫人两字声音极大,路人都听到后都停下来看着他们。
“夫人?”春归捏了捏宴溪的手悄声问他。
“嗯,夫人。”宴溪与她十指交握,抬起她的手背吻了吻。他这样大张旗鼓故意声张是有意为之。清远与姜焕之恪守礼节,生怕声张出来会对彼此有影响,结果呢,姜焕之倒在血泊中,百姓们说起也只是说遭了贼。宴溪这样招摇过市,这会儿恐怕皇上的案前已放了宴溪风流韵事的奏本,这样好,京城的百姓都知晓春归了,皇上若是再动手就要思虑百姓的反应了。
到了客栈,春归站在小楼门口轻轻敲门:“月老板,是我。”
里面久久没有回应。春归又敲了声,仍旧没有回应。她情急之下一脚踢开了门,一阵风一样闯了进去。
宴溪:“?”
月小楼躺在床上,面上没有什么血色,看到春归进来朝她费劲的扯了扯唇。春归二话没说,扯过他的手为他把脉,又去摸他额头:“胸闷吗?”
月小楼点点头。
“我去为你煎药,让穆…”春归回身看了看站在那里的穆宴溪,改了口:“让我夫君替我照顾你一会儿。”
这句夫君令宴溪相当受用。他眉头挑了挑,拉了把凳子坐在月小楼床头。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月小楼,明明是一个男子汉,躺在那却有十足的美人风骨。有气无力的朝宴溪笑了笑:“我与春归是清白的。”开口说的竟是这话,宴溪失笑出声。
“月老板生的什么病?”宴溪看他呼吸困难,坐在他身旁都能感觉到他体温的炙烤,忍不住问他。
“风寒,无碍的。”
宴溪这些年九死一生,征战之时何种病灶没有见过,若说月小楼是风寒,鬼才信。但月小楼不说,他自然不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