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醒

不醒 第43节(2 / 2)

若是自己女儿能同他结亲,那自己……简直不敢想象。

这样横降的福缘,让他那昏聩的脑袋都清醒了不少。他暗自吩咐押解戴月的长随,只需远远押着,不准打扰黄壤和谢宗主说话。

于是黄壤得以陪着谢红尘,自仙茶镇出发,去往李庄。

以谢红尘的脚程,李庄几乎是近在眼前。但他收起了所有的手段,与黄壤步行。押解戴月的长随果然离得远,是丝毫不会影响二人的距离。

黄壤落后他半步,以示尊敬。谢红尘行走在前,面色沉静,心里却思绪纷乱,一时之间,竟然无话。

“宗主亲自出面,为阿壤主持公道,阿壤十分感激。”黄壤语声渐低,似是几番犹豫,她说:“但……阿壤愧对宗主一番盛情。”

“什么?”谢红尘问。

黄壤说:“以宗主之睿智,必然已经想过,为何戴月身为侍女,却能威胁于我。”

谢红尘心中轻轻动了一下,他站住身形,回头再看这个女子。

只见她一身浅金,温暖如丰收的麦田。他的声音也柔和了些,问:“为何?”

黄壤跪地,向他深深一拜,道:“我……因为……”

她珠泪摇摇欲坠,谢红尘竟然不忍再问。他道:“你若不愿再提,便也罢了。”

黄壤埋下头,她深深吸气,道:“戴月之所以能要挟我,是因为她发现了我混杂在神仙草里的变种。这些年父亲之所以昏昏沉沉、不掌家事,正是因为他吸食了我种植的神仙草。”

她字字真诚,谢红尘因为早就知情,倒是无心怪罪。他说:“你为何如此呢?”

这话他问得平静,想来黄壤的回答,也无非是将幼时苦难再重复一次。

黄壤说:“我幼年顽劣,触怒母亲,以至母亲身死。多年来,我耿耿于怀,既怨恨自己,也迁怒父亲。我……我想要与他一同去见母亲,这才在烟丝里掺入了变种的神仙草。可数次下来,我下不了手。他毕竟是我父亲……”

她掩面痛哭,却丝毫不提黄墅的罪孽。

谢红尘斩妖除魔多年,其实心肠十分冷硬。但闻听她这般言语,却心中温软,他轻握黄壤的手腕,将她扶起来,劝道:“错不在你,不必自责。”

错当然不在我!黄壤心中冷笑,她不杀黄墅,是因为黄墅不能死。

黄家虽然只是仙茶镇一个小门户,但若没了家主,凭她一个女儿家想要主事,那可太难了。到时候她不仅要弹压不服管束的兄弟姐妹,还要抵御其他各族的攻讦排挤。万一有人将她弑父之事告到仙门,她说不得要为此赔上性命。

若非他还有这点用处,我不仅要他死,还要他像我母亲一样,挖心剖肝、曝尸荒野!

啊,我又着相了。黄壤缓缓平息自己的怒火。

这便是谢红尘最为不喜之处。谢红尘希望自己的妻子视仇怨如逆境菩萨,不怨不恨。而黄壤身处逆境时,会露出一口尖利的毒牙。

现如今,黄壤字句都是自责与悔恨。

她一味只是责怪自己,悲痛却仁慈。谢红尘说:“只是此事若让黄墅知道,他恐怕不能饶你。”

黄壤低下头,许久道:“他毕竟是我父亲,我的身体发肤,皆他所授。我损及上亲身体,已是不孝之至。便是他要打要杀,我也认了。”

谢红尘轻轻放开她的皓腕,道:“你就从来不为自己打算吗?”

黄壤目光低垂,道:“我这样的女儿家,生来命不由己。哪里有什么打算呢?”

谢红尘一时心动,脱口问:“你就没有想过离开黄家,前往别处?”

他话说到这里,一种情绪在慢慢堆积。如果……如果面前这女子讫请他收留……

如果这样的话,自己会拒绝吗?

一时之间,他心中摇摆不定,竟是没有答案。

黄壤抬起头,目光软柔地凝望他。那美目犹自带泪,佳人若带雨梨花。谢红尘心中突然觅得一个回答。或许,那也不错吧。

他安静地注视面前人,等待她出口相求。这些年,他遇到过太多女子。他其实很知道自己对女子有着怎样的吸引力。

往日里他并不曾心动,偏偏今日,却有一种想要为她遮雨的欲望。

二人四目相对,他甚至连接下来黄壤的话都已经想到了。

无非是希望随他离开黄家,从此哪怕为奴为婢,风雨跟随。

——这样的女子,他也经历太多了。只是谢宗主并不留恋女色,他身边一直十分干净。

果然,黄壤后退两步,再度跪拜他。她说:“小女子受宗主搭救之恩,无以回报。”那一瞬间,谢红尘心里居然有一丝喜悦。他翻捡着这几缕欣然,颇觉新鲜。

而黄壤接着道:“小女子厚颜相求,希望拜谢宗主为师,修习剑道。从此以后,舍弃凡心,如宗主一样铲尽世间不平。”

……谢红尘如被一剑穿心,久久无言。不对,不该如此。可……为何不该?她心有此志,乃是正道之幸事,有何不该?

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攥住了他,谢红尘惊退一步,喃喃道:“拜我为师,修习剑道?”

黄壤抬头,拱手道:“正是。请宗主成全。”

这真是太荒谬了。可也说不出哪里不对。

自己是在期待什么?!

第40章 拜师

两个长随押解着戴月,离得远。不可能听见这里的对话。

谢红尘白衣若云,丝履无尘。他努力摒弃所有的情绪,以一位仙宗宗主的气度道:“你有扶困济危之志,很好。既然如此……本宗主便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