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枕石含笑点头,正想说“雕虫小技”,便听见后半句“我很好奇——你这是卖身得来的消息吗”,顿时噎住,不知道该骂这个损友什么好。
孔离犹不自知,搭着他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你看,绝世崖那会儿,多亏了我给你说情,你别不好意思,和我说实话,是不是搭上齐盼兮了?”
梅枕石一巴掌拍开他:“滚。”
“玩笑玩笑。”孔离打开折扇,习惯性扇了两下,“所以,那位最有嫌疑的人到底是谁?”
梅枕石本来不打算卖关子,这会儿却改了主意,故意道:“按照你们对那人排查的条件,首先要能接触到城主、少城主,其次,得有一个看似毫无破绽的身份,大约要持续三四百年左右,是不是?”
他口中问着,视线扫过孔离,落到端坐的叶舟身上。
叶舟点了点头。他观岱域几人的做派,魔修不算,其余人都有拿得出手的身份,且不容易让人起疑,但籍籍无名之辈可无法煽风点火,必须有一定的地位,能够左右城主的决策。
这样一来,人数不会少,但也不会太多。
梅枕石道:“这个人很符合你们的要求。”
孔离早已迫不及待:“谁?”
“楚王姬。”梅枕石一字一顿道,“楚蝉。”
孔离:“玉奴别闹。”
“孔兄,在下怎会拿这等大事取笑?”梅枕石正色道,“王姬失踪多年后又突然出现,难道不甚是蹊跷?”
孔离自然听说过楚蝉出现的事,只是没来得及追查就被牵扯进了九重塔,没工夫仔细核实,当下便问:“蝉儿确实回来了?”
“不错,齐少城主一直对外隐瞒此事,将她拘在了一处别苑,严加看管。”梅枕石对好友眨了眨眼,“不过我有个朋友,嗯……颇擅奇巧之技,有一日夜里‘误闯’了进去……”
孔离顿时会意。
仙城里有巡逻队和结界,故鲜少有人当街杀人夺宝,但这不是说城里就一定没有危险,总有些人“生财有道”,擅长破解阵法禁制、隐匿气息。那位朋友夜半造访,多半是觉得别苑富庶,想“劫富济贫”一下。
“他发现了什么?”
梅枕石压低声音:“楚王姬的情况……不太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入魔了?”孔离也严肃起来。
梅枕石道:“那倒没有,只是楚王姬和看守她的人说,她并不是楚蝉,齐少城主认错人了。”
“被夺舍了?”孔离自然联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梅枕石摊了摊手:“这就不是我那朋友能知道的了。但依我看,若是夺舍,齐少城主为何不杀了她,替女报仇?”
孔离不由沉思起来。
夺舍这种操作很微妙,在道德上比杀人还要过分。毕竟人死不过头点地,鸠占鹊巢则是霸占你洞府、抢你的法宝、睡你的道侣、还要打你的孩子,何等恶劣?
但要是夺舍时,元神已经消散,只余一具皮囊,那又好像没那么过分。毕竟谁都无法保证自己不会沦落到夺舍的地步,蝼蚁尚且贪生,夺一具无主的皮囊也算是情有可原。
因此,世人对夺舍的看法不一,多看具体情况。
楚蝉的问题在于,若她是被人夺舍,魂灯必灭,齐盼兮看到她就该知道这人已不是亲生女儿,对外早早公布死讯,咬死了不认才对。再看楚蝉的举动,她似乎觉得齐盼兮不相信自己,故拼命解释。
齐盼兮为什么不信,还要把人关起来呢?
“你说得对,这事有点古怪。”孔离下定决心,“猜也没用,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707章
齐王府别苑。
华美精致的闺阁中, 楚蝉正盘膝坐在贵妃榻上打坐。灵力柔润得萦绕在她周身, 丹田内金丹熠熠,宝光流转, 已是金丹之相。
一个时辰后,她缓缓吐出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金丹初期的境界已然稳固,可以考虑冲击金丹中期了。楚蝉,哦,她更喜欢称自己为唐窕。
越国千山关唐窕。
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人记得千山关了,也淡忘了当年的血案。
谁还记得,三百余年前, 吴国以一个可笑的借口,联合楚国, 出兵攻打越国。
越国势弱, 迫不得已请求秦国相助。随后,秦国请了修士出马,一夜间屠尽千山关楚吴联军的十万将士, 及千山关中数不清的越国百姓。
然而很快,这件事又有了反转,说是秦国并无动机,乃吴国栽赃嫁祸之计,自导自演了一出好戏,将罪名推到秦国身上。
原本无论元凶是谁,十万条性命, 怎么都该有个说法。但不知怎么的,后来竟然不了了之,楚吴两国没有动静,倒霉的越国也不吱声,含糊着就过去了。
如今百年光阴匆匆过,当年的大人物已经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但唐窕没有忘记。
她是千山关守备之女,因府中有越城修士遗留的阵法,侥幸逃过一劫。可她的父母、兄弟,皆死于修士之手——他们不是血战而死,是被修士像砍瓜切菜一样随随便便就杀掉了!
时至今日,唐窕想起那一夜的时,都会忍不住愤怒。她发誓要替千山关的所有百姓报仇。
大概世间确有善恶报应,后来她机缘巧合,拜得越城修士为师,一直在调查千山关的血案,也含糊地弄清了真相。
动手的修士,可能是秦城的修士,也可能是吴城的修士。然而不管是谁,归根究底都是由于中洲五城的利益矛盾引发的。
呵呵,修士的利益争夺,却拿凡人的性命做棋子。
唐窕好恨。
但她最恨的人,却是一个沽名钓誉,为了给自己博取善名,害得凶手不必伏诛的修士。原本,无论是秦还是吴动的手,十万条性命摆在那里,即便不能让幕后主使付出代价,至少也能叫动手的人遭到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