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是射箭的,真要论起来,也勉强能算赌钱的一种行当。
现场简单立了个箭靶,约莫六、七步远近,上头画着几个圈儿,然后怂恿看客出钱射箭,根据射得环数来决定奖品。
那扎着大红花的头奖是一匹光华璀璨的锦缎,大红的底色,上头用金线银线绣了好些精美的纹样,灯光下熠熠生辉,越发美丽夺目。
岳夫人啧啧称奇,“这样的缎子若要外头买去,少说也得七、八两银子,他竟舍得?”
普通壮年男子三、四个月也未必能挣得来。
且不说寻常县城女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的料子,便是男子也不免心动:若是在外面卖了,不也能贴补家用?
摊主叫两个壮汉将铜锣敲得震天响,唾沫横飞的喊道:“来啊,十文钱射一回,只要十文钱,诸位乡亲父老,只要十文钱,这匹举世无双的锦缎就能抱回家了!足足十两银子呢!”
“十文钱换十两,天下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么?”
他故意将价格又抬了抬,话音未落,周围便此起彼伏的响起一片惊叹之声。
是人就喜欢好东西,只是十文钱一回……
须知寻常百姓家,一日嚼用也不过几十文罢了。
见依旧有许多人面露迟疑,摊主又将两盏灯往缎子附近晃了晃,布匹表面立刻随着灯光挪动浮现出一层美丽的光芒,流光溢彩,煞是动人。
“瞧瞧,这可是我从京城带来的上等好货,京中贵人们也多有穿着!”
摊主得意洋洋的抱着胳膊环视四周,大声道:“这样好货,莫说十文,便是花上一两二两,也是大大的赚了!我不过偶然途经贵宝地,见本地人杰地灵,这才决意做个善事!”
“京中”“贵人”“赚了”
这几个被刻意强调的字眼进一步刺激着百姓们蠢蠢欲动的心。
等摊主的话告一段落,立刻就跳出来一个年轻人,“我来五回!”
后头一个穿着水红襦裙的年轻姑娘含羞带怯的看着他,一双眼睛里都带了情意。
晏骄正看得有趣,耳边忽然响起庞牧的声音:“这弓有问题。”
“嗯?”她本能的转过脸去。
灯火下,庞牧的面庞依旧英俊威武,只是上面的愉悦已全然被冷硬取代。
他朝已经两箭落空的年轻人手中抬了抬下巴,低声道:“那弓是特制的,弓身和弦都预先调过,第一次摸的人莫说五回,五十回、五百回他都射不中。”
果不其然,转眼间那年轻人五箭都射完,尽数脱靶,不觉十分懊恼。
岳夫人也皱眉道:“这人心也忒坏了。”
若是单纯戏耍也就罢了,花钱图个乐子,摊主做到这种地步,已经是明晃晃的骗钱了。
就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又陆陆续续有好几人上场射箭,少说也有三四十箭射出。可别说射中了,竟无一箭能中靶!
不光他们,不少百姓也渐渐起了疑心,可就在这个时候,竟有一个汉子三箭射中了乙等,欢欢喜喜的抱着另一匹略次一等,标价四两银子的绸子走了,众看客又羡又愧,也都主动打消疑虑。
庞牧冷笑一声,“是个托儿。”
他早就习惯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等闲风吹草动根本逃不过。才刚他们进来的时候,就瞥见这人与摊主眼神交流。
因托儿的带动,百姓们越发踊跃,纷纷交钱,摊主准备的六张弓竟不够使的,好些人在后面排起了队。
“寻常百姓赚点血汗钱何其艰难,”晏骄又急又气,直跺脚,“这才多会儿啊,他就空手套白狼的赚了好几两银子了!”
庙会前后三天,这么算下来少说上百两入账,这伙人可够发个大财了!
“他敢!”庞牧冷哼一声,忽然朗声道,“我也来试试!”
摊主忙着收银子,压根儿没法分神,倒是一个打下手的小伙计过来麻利的收了钱。
排队的人虽多,但架不住速度快,不多会儿庞牧手里就拿了把弓。
他上手掂了下,嗤笑一声,抬手便射。
第一箭毫不意外的落了空。
不过等到第二箭,就稳稳扎在箭靶外缘。
晏骄和岳夫人齐声叫好,好些围观的看客也都跟着喝彩,跟着看过来的摊主脸色瞬间难看了。
庞牧哈哈笑了几声,“还有八箭!”
说话间,他已经嗖嗖嗖几箭射出,瞧着漫不经心,可一箭比一箭更靠近靶心。
等到了后头五箭,已经都密密麻麻扎在靶心了。
跟他玩儿弓箭?想什么呢!
周围叫好声如潮水般响起,而那摊主的脸却好似无边黑夜,阴沉的仿佛能滴下水来。
他飞快的跟几个手下交换了眼神,又朝人群中瞧了几眼,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这位客官好俊的身手,不知哪里高就?”
庞牧随手将弓箭丢回去,不答反问,“你只说射中靶心便是头奖,可如今我足有五箭,又该如何评判?罢了,我也不挑,就随便拿些吧。”
他还真就自顾自推开众伙计上前,将台上最好的几件奖品全都搬走了,其中就包括最引人垂涎的那匹锦绣缎子!林林总总加起来,少说也得二三十两银子。
那几个伙计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分明是个戏耍,可来人却有种千军万马的气势,叫他们本能畏惧,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一个个傻鸡子似的呆在原地,本能的看向摊主。
钱没挣来倒先折了血本儿,摊主气的两手发抖,偏偏又不好当场发作,两只眼睛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