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以来头一次,嫣红真心地想跟一个男人走。
哪怕是吃糠咽菜,她也欢喜。
魏之安将母亲留下的玉佩给了嫣红,郑重道:“待我来日高中,必娶你为妻。”
嫣红依偎在他怀中,仰着脸痴痴的看着他,眼睛里的情谊浓的像要淌出来一样,“我现在就能跟你走呀。”
魏之安几乎要说好,却还是忍痛摇头,“我只是穷小子,你妈妈不会同意的。”
“她会的,”嫣红天真的笑道,“她那样疼我,也曾亲口许诺,若我来日觅得如意郎君,她还要将我风风光光八抬大轿嫁出去哩!”
妈妈一定也会真心替我高兴呀。
魏之安终究还是只身一人赴京赶考去了,嫣红日日都立在窗口,朝着京城方向翘首以盼。
她等呀,盼呀,天气冷了又暖,暖了又冷,最后满腔的欢喜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老鸨来劝过几回,摇头叹气,“我早说过,负心最是读书人,他不过把你当个玩意儿罢了,一离开青町镇啊,眨眼便把你忘啦。”
嫣红不信,整个人都失了魂魄,不吃不喝,又闹着去京城找他。
老鸨忍了大半个月,到底忍不下去,逼着她接客,谁知嫣红转眼就抓伤了嫖客,叫老鸨很是下不来台。
她被打了一顿关在屋子里,结果当天夜里,白日被抓伤的那个书生竟瞒过所有人,偷偷从窗子里爬了进来!
“臭女表子,给脸不要脸,旁人捧几句,真当自己是个仙女儿了?什么阿物,便是茅房都比你这千人踩万人骑的婊子干净些!”
嫣红本就是个女子,挨了打,又挨了饿,哪里是他的对手?
正绝望间,那个一直影子一样跟着自己的大山却突然闯进来,举起香炉狠狠砸在书生脑后。
大山力大如牛,这一击下去,铜香炉都裂了,那书生脑袋塌下去半边,口鼻冒血,登时就没了气息。
嫣红吓坏了,好似木塑泥胎一样僵在原地,叫都叫不出声。等回过神来,尸体已经被大山丢到不知哪里去了。
她怕极了,可心底却又隐隐觉得痛快:
瞧啊,欺负我的人,死了!
那书生是偷着来的,谁也没瞧见,便是死了,也没人知道是谁做的。
嫣红惶恐了几日,衙门里也有人来例行公事的问过,最后都不了了之。
后来她突然就想开了:左右那个曾经的嫣红已经死了,剩下的自己还怕什么呢?
只是……她总觉得对不起大山。
这个傻小子,只因自己随手丢给他几块不爱吃的点心,便认准了她。
她不过贱命一条,死就死了吧,可大山……他本不该这样的。
他还年青呀,又有一把子力气,等略攒几个钱,离了这个腌臜地儿,照样娶个贤惠的媳妇,生几个娃娃。
他还能离开呀。
对大山,嫣红劝过,骂过,打过,可根本不管用,大山还是像以前那样,沉默寡言,同时在暗中默默地帮她。
帮她善后,帮她赶客,帮她杀人……
嫣红既气他不听话,可却也知道,自己离不开他。
留下吧,就当是两个可怜的人做个伴儿,日后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事到临头,嫣红把什么都交代了,只还是试图将大山摘出去;可同样的,大山也什么都交代了,却始终梗着脖子,硬说都是自己做的。
晏骄看着她美丽的面庞,长长地叹了口气。
何苦来哉?
借着这个机会,庞牧索性将烟雨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仔细清理了一遍,不仅查出老鸨做假账,竟还有许多私藏的违禁兵器和药物,都一发收缴了。
那老鸨人称莲姨,今年四十多岁了,可因保养得当,仍是半老徐娘风姿犹存。
一开始,她还魅笑着,将那扑了香粉的手帕子往庞牧脸上扫,又把嗓音掐的娇滴滴的,没骨蛇似的扭着,东拉西扯说些闲话。
谁知庞牧狠狠打了几个喷嚏,直接拍了桌子,喝道:“没骨头么?老实坐好了!”
一旁晏骄忍不住扑哧笑出声,莲姨一张脸臊的通红,虽有些不甘心,到底不敢再发浪,老老实实的认了错、画了押,规规矩矩的站着听训。
庞牧叫人记下来,又指挥着人贴了封条,把那莲姨心疼的要呕出血来。
“这,这”
“什么这那的!”庞牧对这种人素来没什么好脾气,“有鬼没鬼你自己心里清楚,待本官命人细细查了再说!”
青楼这种地方素来不清净,哪里禁得住细细的查!
莲姨心中好一阵火烧火燎,可转念一想,哼,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厮不过区区七品芝麻小官儿,哪里能与自己背后靠山相抗衡?且叫你得意这一回,来日你这莽汉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她心头忽然又松快了似的,重新没话找话说:“大人,嫣红?”
庞牧微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怎的,你尚且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难不成还要替她求情?”
“不敢不敢,”莲姨忙赔笑道,只是又忍不住叹气,“好好的姑娘,可惜了。”
晏骄突然一阵恶心,忍不住讽刺道:“您可真是慈善。”
“她们喊我一声妈妈,也不是白叫的,”也不知莲姨是没听出她的画外音,还是早已练就城墙般厚实的脸皮,竟还有些得意的道,“嫣红这孩子争气,多少老爷们都爱的什么似的,我素日也最疼她!如今看她落得这般田地,我这心里啊,便好似刀割一般的疼呐!”
说着,她又抬手扶了扶微微有些歪斜的发钗,“早年我就说过,这男人啊,信不得,哪里比得上银子可靠?我还指望她来日帮我一把,继承我的衣钵,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若她老实听我的话,哪里会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