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彦之见她动了气,忙哄了几句,再解释:“如今我们占上风了,又不一样,乔大夫也不愿与林思裕等人同流合污,若真能借这个机会,将杨刚贬黜出京,他会出面的。”
“不一定是贬黜。”苏阮道,“我同阿姐说了,娘娘那里,可以让步到杨刚外放、暂代刺史。”
付彦之眼睛一亮:“你是说,汴州刺史?”
苏阮笑弯了眼睛:“你果然一听即懂。”
“还是夫人聪明绝顶、智计无双。汴州刚出了事,派一位亲信大臣过去宣抚,面上说得过去,又能平息贵妃的怒火,距京城亦不远,圣上应当会答应。”
“而且必会叫林思裕去和杨刚说,这只是权宜之计,暂且离京,躲过娘娘的怒火,过得一年半载,就召他回朝。”
“不错,林思裕也乐得走这一趟,说不定还会将‘功劳’揽在自己头上。”
苏阮露出一丝奸计得逞的坏笑,“我在杨刚府中安插了人。”
付彦之吃惊:“什么时候?安插的谁?”
“就是上元节后。我见杨刚的儿子放肆狂妄,猜测他府中定不似林思裕家那般规矩森严、无隙可乘,就让华维钧找了个士子,投进杨府做了门客。这人如今已能在杨刚面前说上话。”
付彦之叹服:“阿阮若是男子,此辈定无立足之地!”
同一时刻的杨府之中,杨刚面对几个亲信门客,也在怀疑自己得罪了苏贵妃,来日朝中,恐无立足之地。
不过门客们都比较乐观,有的说:“贵妃再受宠,也是内宫之人,圣上最忌讳内宫干政,又一向信重倚赖主君,想来顶多是罚俸了事。”
还有的说:“不错,就算圣上让步,也得同林相商议,如今妖言案案犯尚未到京,林相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主君贬谪出京的。”
杨刚觉得很有道理,但苏贵妃的话,言犹在耳,他总是难以安心,这一晚到底没曾睡着,第二日便顶着青黑的眼窝去衙署。
他不知苏贵妃一晚上吹了多少枕头风,也不敢去求见圣上,只躲在衙署等消息,时间显得格外难捱。
好不容易日头移往南天,时近正午,没听着任何消息的杨刚,刚松口气,就有人来请,说林相找他。
杨刚心一紧,整整官袍乌纱帽,随来人去见林思裕。
林思裕一见他就叹了口气,“仲坚坐吧。我就说此事不能这么心急,你看,如今不好收场了不是?”
“相公见过圣上了?圣上怎么说?”杨刚没心思跟他绕弯子,直接问道。
“圣上当然想回护你,但……贵妃不依不饶,圣上也没法子。御史台那些老匹夫又跳出来,说你蓄意践踏御史台,连祸国奸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杨刚大怒:“这些见风使舵的狗贼!看见付彦之无事了,就都跳出来,昨日怎么没一个敢出来吠一声?”
林思裕抬抬手:“你消消火,形势如此,依我看,你还是先出去避避风头。”
“出去?”杨刚难以置信,“圣上要贬斥我?”
“不,只是先离京一段时日。正好汴州刺史出缺,我向圣上建言,派你暂代,如此,过个一年半载,京中无事了,再调你回来,那时兴许还能升上一品。”
杨刚才不信这种话,谁不知道出京容易进京难?他半年一年的见不着圣上,圣上还能想起他杨刚是谁吗?
要是以前,有林思裕在圣上面前多念他几次,也许还有希望。但最近这几个月,两家多有矛盾,儿子还都被贬出京了,林思裕对他明显防备多于亲善,还迅速向圣上引荐了几个新人。
想到此处,杨刚又开始怀疑,叫自己离京就是林思裕的主意,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多赖相公提携。既如此,我去向圣上辞行。”
“不必了,圣上今日都得陪着贵妃,你回府收拾收拾,这两日就赴任吧。汴州那里……”林思裕不再给杨刚开口机会,直接列了几条要务,让他一到汴州就着手去办。
杨刚憋着一肚子火听完,耐着性子告辞出去,一直到回到家中,才掀翻几案、大发雷霆,“推我出去做先锋,事不成就拿我祭旗,还一副对我恩深似海的模样,真不愧是口蜜腹剑、人面兽心的林相公!”
下人们战战兢兢立在墙边,有门客闻讯而来,见主君如此恼怒,也都躲在院中,不敢进来询问。
直到杨刚把房中能砸的东西都砸烂了,才有两位心腹进去劝解,询问端的。
“他要踢我出京,去汴州暂代刺史之位。说是让贵妃出这口气,避过这个风头,一年半载的,再回来。”杨刚发完脾气,也没力气大声说话了,只冷笑,“你们信吗?”
要是以前,还有可能,但两家儿郎闹得那么难看,双双被圣上贬出京去,林思裕和杨刚也只是面上平和而已。
门客们互相看了两眼,先由最资深的答话:“按理说,一年半载的,圣上不至于记不起主君功绩,就怕……”
旁边一个年轻门客接话:“就怕有人惦记主君身上的使职,想取而代之。”
杨刚讨圣上欢心的法宝,无非是搜刮民脂民膏,奉给圣上享用。这事如何操作,林思裕一清二楚,等到杨刚离京赴任,他举荐两个新人上来,分了杨刚的使职,只要照着他的前例去做,一样能讨圣上欢心。
有他没他都一样,圣上为何还要调杨刚回来?
“依尔等看,如今可还有什么法子,能力挽狂澜?”杨刚沉着脸问。
“主君能见到圣上吗?”
杨刚脸一黑:“据说圣上要陪苏贵妃。”
那还能有什么办法?见不到圣上,林思裕也不肯为他说话,门客们齐齐低头,不敢言语。
杨刚看着他们垂头丧气的样,更生气了,“一群废物!我养几条狗也比你们强!滚滚滚,都给我滚!”
门客们灰溜溜地走了。杨刚独坐了一会儿,想起自己还有兄弟可以商议,正要打发人去找,却见门外守着一个人,正是先头说有人想取而代之的年轻门客。
“你还杵在那儿做甚?叫个人去把五郎请来。”
门客答应一声,叫人传了话,自己又回来说:“主君,学生倒有个主意,只是一时半刻不得见效。”
“什么主意?”杨刚现在自觉走投无路,只要有主意,都想听一听。
门客回身关好门,走到杨刚身边,跪坐下来,低声说:“学生出身贫寒,家父早年以做塾师为生,有一年,家中老人生病,家父不得不回家照顾,那家东主不但不体恤帮扶,还克扣束脩,要赶家父走,另聘新人。家父当时,同主君一样,求告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