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咬着两腮止笑的大禁到这时才啊了声,表示炎帝实在太小看陛下了,“君上敏而好学,八千年前就看遍了琅嬛关于生理方面的典籍。像那些花花草草的授粉结子啊,飞禽走兽的繁衍生息啊,不单研习,有时还参与。所以帝君完全不必担心,陛下在遇见这种事时会措手不及。”
天帝满意地点点头,结果炎帝一头雾水,“人和那些东西一样吗?研究还可以理解,至于参与……请问是怎么个参与法?”
天帝绿了脸,大禁舌根一顿发麻,觉得这炎帝根本就是来找茬的。
“当然是给花授粉啦,不然帝君以为什么?”四平八稳的大禁脸上密布阴云,他正色告诉炎帝,“我君上一向洁身自好,帝君千万不可歪曲我家君上,否则臣是会据理力争,至死方休的。”
炎帝啧了声,“大禁真是忠心,本君也没说什么,值得你们君臣急赤白脸么?”
天帝的手几乎已经遮挡住了大半张脸,他一直想不明白,自己这样一个刚正不阿的人,究竟是怎么和炎帝这品行弯成盘香的人成为朋友的。炎帝对那种事看得很开,身为上神,一切物种的阻隔都不是问题,甚至性别冲突,对他来说都不值一提。有个问题困扰了天帝好久,这次终于打算趁机问出口了,“你可做过那种事?”
炎帝被问住了,面对两双好奇的眼睛和殿外那些伸长的耳朵,忽然觉得骑虎难下。
“朗日晴空,谈这个合适吗?”
天帝笑了笑,“难道非得变天了才能谈么?”明白过来他可能不喜欢公然谈论私事,弹指设了个结界,“现在你可以说了。”
炎帝没办法,决定打肿脸充胖子,“那还用问吗,自然做过啊。”
天帝与大禁交换了下眼色,大禁道:“帝君不怕神元外泄,将来有人上门认爹么?”
炎帝哈哈两声说不会,“我喜欢男人,你们不是不知道。男人和男人怎么可能生出孩子来,所以我不怕。”
公然承认自己喜欢男人,虽说在座的两位确实心中有数,但听他亲口说出来,内心还是很惊动的。大禁在庆幸,总算炎帝有良心,万年相伴,没有对君上下毒手。而天帝在回忆,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走偏的。明明刚入师门那会儿,还是个纯洁无暇的翩翩少年啊。
他们五味杂陈吧?尤其天帝那张眉清目秀的脸,一面自持一面扭曲的表情,堪称精彩绝伦。
炎帝觉得好笑,又很不是滋味,喃喃自语着:“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而我比较冤枉,取向这种事是天生的,可我只能藏着掖着,怕男神男仙见了我就躲。”
天帝很同情他,“你别这么说,起码本君就不曾瞧不起你。”
大禁觉得自己也应该有所表示,“忘了是从哪本书上看见的,据说每个人都有断袖倾向……”说完立刻召来另两位的侧目。
天帝说:“本君绝对没有,本君心里只有长情。”
炎帝看向大禁,“你呢?”
大禁终于发现说错话了,结结巴巴说:“臣……臣也没有……”
“你心里只有那个艳鬼吧?”炎帝兀自笑起来,“听你家君上说,你那日匆匆回去换了裤子?”
天帝干瞪眼,恨炎帝出卖他。大禁看他的眼神装满了委屈,本以为这件事君上谁也没告诉……果然啊,这么有趣的事,怎么能烂在肚子里呢。
天帝正正脸色道:“本君只和炎帝一人说了,其他人当真一个没告诉。”
大禁失望地摇头,“不重要、都不重要了……”
唉……三人各自叹气,今生今世多惘然,山河岁月空惆怅。不过像这样欢快地互相揭短,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漫漫生途总会遇见这样那样的事,经历了才算成熟,谁也不可能活得白纸一样。
炎帝朝外望了眼,“我随你一同去看看她吧。”
天帝却摇头,长情自尊心很强,发作时的样子连他都不让看,又怎么会欢迎炎帝的探望。
“混沌珠生了根么?是不是你灵力损耗太大,才没法将它逼出来?或者我们联手试试,也许这次能成功也未可知。”
天帝思量了下,似乎并不排除这种可能。现在已然走投无路了,试试也无妨,便起身同炎帝一起往郁萧殿去。
三十六天上云至白,天至蓝,视野之内明澈得不染一丝尘埃。他负着手,缓步走在御道上,清风灌了满袖,摇曳的袍裾层叠,益发显出长身纤腰来。炎帝看着老友的身条,悲凉地叹气:“你好像又瘦了。”
天帝回头瞥了他一眼,“别老妈子似的,你什么时候见我胖过!”
炎帝说不对,“你见过自己在人间的画像么,白白胖胖的,留着长长的胡子,一看就很有福相。”
天帝嗤笑,“那你见过自己的画像么,脸色赤红,满头烈焰,活像个罗刹。”
凡人的想象力无穷,他们心中的上神们应当都上了点年纪,又威严又可靠。长相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符合官称,天帝富贵富态,炎帝热烈得像火烧。
两个人互相调侃一番,郁萧殿已经近在眼前。站在云桥上望,殿宇周围淡淡萦绕着一团紫气,若不细看,几乎分辨不出来。但这是天界啊,连天界神殿都镇压不住的魔气,可见已经浓烈到什么程度了。
炎帝暗暗有些心惊,天帝看看他,唯有苦笑。
“实在没办法,大司命的提议也可一试。”炎帝迟疑了下道,“若你下不了手……”
天帝说不行,“万年前我杀过她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了,容我再想想办法。”
行至门前,脚下却迟疑了,也不知里面是什么境况。上次见她自残后,他心里便有了阴影,害怕推门又是一副血肉模糊的场面。可不看又不能放心,抬起手触到门扉,迟疑着又缩了回来,壮胆式的握了握拳,方鼓起勇气推开殿门。
殿内的情形还不算糟,她静静坐在床沿,披散的发遮住了侧脸,看不清她面上神色,但瞧那身形,似乎精神尚可。
他松了口气,“今日觉得如何?”
她转过头瞥了他一眼,无喜无悲的样子,没有应他,重又调开了视线。
天帝应当对目前的情况尚且满意,但炎帝站在局外人的立场,觉得玄师实在很有问题。天帝要过去,他悄悄拉了他一把,扬声对她道:“玄师,我是炎帝。我与陛下打算合力一试,看看能不能取出你体内的混沌珠。”
她仍旧没有理会他们,这种事何尝需要她首肯,不答应又能怎么样?
强大的神力穿透她的身体,气流冲撞,将她的头发高高掀起。这两个人代表了天界战斗值的巅峰,她闭上眼,只觉体内灼烧,前所未有的神魂的撕扯,几乎打得她魂飞魄散。
她有些坚持不住了,气血逆行,直冲天灵。猛然一口血回转,呛得她大咳起来。七窍流血的样子吓坏了天帝,这场试探也被迫终止。他扑过来抱起她,极力想控制颤抖的双手,低微的哽咽在她耳畔响起。
炎帝一筹莫展,这么猛烈的冲击都未能把截珠逼出来,要想成功,恐怕只有杀了宿主了。可是看看少苍,那模样谁敢动玄师一手指头,八成要和这人拼命。他在边上旁观,仿佛在看一出生离死别的苦情戏。他从不知道少苍有那样丰沛的感情,大约他积攒了一辈子的爱,全部倾注到玄师身上了吧。
“长情……”他不住替她擦拭涌出来的血,“我又做错了么?”
她睁开眼,吃力地摇摇头,复转过脸,偎进了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