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夫行医经验丰富, 这次却是犯了难, 替曜珮把脉半响,又将她衣袖撩开,莹白藕臂上赫然是几处红点,似蚊虫叮咬出的, 却又不见肿起。
程大夫大惊失色, 指着这几处红点道:“长公主殿下……应是中了什么江湖奇毒了……”
“是何种江湖奇毒?程大夫能否将它解去?”谢芝皱眉问。
程大夫却是摇头不言,盯着曜珮手上那几处红点默了片刻才道:“谢大人恕老朽无能,长公主这症状曾在医书上见过, 但因旁门左道失传已久,是以并未讲明是何毒, 老朽也不知如何解毒。”
竟连医术高超的程大夫都不知怎么解毒,依曜珮目前的状况,可如何是好,叶秋嬗也暗自着急。
谢芝谢过程大夫,望着精神萎靡的曜珮,沉吟片刻。抬首又下令命人将玉非生叫来。
叶秋嬗对此不解, 随后便听他沉着解惑道:“玉先生早年便是江湖中人,他所拜门派除易容之术外还擅通用毒,程大夫正派医师不知江湖中事实属平常。但玉先生不一样,我将他叫过来瞧瞧,兴许能知晓一二。”
玉非生随后现身刑房,他不负责妍嫔一案,是以刚进刑房见曜珮神色不对,还颇为讶异。
“谢大人唤属下有何指示?”
谢芝指指曜珮道:“玉先生看看,公主殿下这症状,是否有一种江湖奇毒使人发热且臂上冒出红点?”
玉非生未去细看,光听他的描述便已瞠目怔然。眉头高挑,几步走至石床,道了句冒犯,将曜珮的袖子挽了起来。
几粒鲜艳的红点如红豆呈在玉盘之上一般,显露出来。
“鬼撑伞!”他惊道。
“什么?”叶秋嬗与谢芝俱是上前一步追问。
玉非生已将曜珮的袖子放下来,“鬼撑伞乃是苗疆深山的一种奇花,长在山瀑水涧之处,极为稀有。江湖邪道流派将此花研磨成粉而后制成毒药,中毒之人初始会头脑昏沉,而后便浑身滚烫、精神亢奋,再而生出幻象,极具攻击性。看公主这症状,应是中毒之后留下的遗症。”
“对,公主当日的确频频扶额,说自己头晕,而后便……便出现了持刀行凶的一幕,难道……公主真的因中毒心生幻象而将妍嫔……”叶秋嬗猜测着,往石床上的曜珮看去,见她神色迷蒙,好似自己也不大相信。
谢芝拉住她手臂,没让她继续说下去,只是问玉非生道:“玉先生可有解此毒的解药?”
“哦,这一点谢大人不必忧心,此毒虽则诡秘,但毒效并不持久。三日之后,长公主便会无碍。”
听他如此说,谢芝两人俱是松气。但同时更深的疑惑又爬上心头。
能对长公主下毒的必然是能够接触她的人,当日中秋宴前长公主都无任何异样,唯有的下毒时机便是下在宴席酒菜之中,而有此能力混入公主身边人或是买通宫人的人,却只有那么几个。
方才举措可疑的白皇后是其中之一,但她并无杀人动机且素日对曜珮也是关爱有加不像作假,世家嫡女更加不可能与江湖邪派接触,思来想去也不像是那蓄谋害人之人……
如此,他们陷入困惑。不过好在如今抓住一个线索,谢芝也不犹豫,立即道:“下毒之人必定隐在宫女内侍当中,我立马进宫向皇上请命,将当日晚宴在场的宫人都一一排查。为免下毒之人有所隐瞒,还是要辛苦你了,叶……秋叶。”
查案本就繁琐,找寻真凶更是大海捞针,叶秋嬗自然不怕劳累,毅然决然地应下来。
晌午,乌云蔽日,隐有下雨之兆。
谢芝进宫请命,并向思妹心切的圣上禀报了长公主现状。得了应允,才将当日晚宴在场的所有宫人皆数押送到内务府,足足有一百来人。
声势浩大实在不便押回刑部审问,叶秋嬗只得乘轿入宫。
临到内务府时,便见满院子的宫女内侍,瑟瑟缩缩坐成一团,有侍卫在旁看守。这阵仗,将他们吓得不轻。
进房时,谢芝已坐在里头,还是那身绛紫官府,只是未戴纱帽,如玉俊颜在阴暗的室内熠熠生辉。他见叶秋嬗进来,展颜一笑招手唤她过去。
“秋叶,来此处坐。”
因已然放出了她能测谎的消息,此处并无屏风相隔,连金线也未准备,是让她直接与宫人相触的意思。
叶秋嬗不疑有他疾步走过去,谢芝对一旁的白面内侍庄公公颔首一二,随后便听他尖嗓传唤。
“宣公主近侍,莲巧、荷佳、小春子。”
话音一落,两个宫女一个内侍被押了进来,皆是面色怯怯,手足无措。
“你们仨听好了,一会儿谢大人和这位邱叶先生盘问你们,必须如实回答,若是有所隐瞒,你们仨小命难保!”庄公公开口威胁道。
三个宫人诺诺应是,被押到长桌另一头落座。谢芝也是神色肃然,声音沉沉道:“想必你们也听说了,本官身旁这位便是那观人测谎的邱叶先生,你们要将晚宴那夜的行踪悉数道出,若是属实,便放你们回公主府。”
见已经威慑住他们,谢芝才开始审问。
“那日是谁替公主去取衣?”
莲巧瑟缩地举起手,“回、回大人,是奴婢去的。”
“哦?那你把当晚所经所历悉数道出。”
谢芝话音刚落,不用他提醒,叶秋嬗便已领会,探手擒住莲巧手腕,压着嗓子道:“看着我说,不可撒谎。”
她面具下的黑沉眼神着实唬人,莲巧连连点头,抖着声音细细回忆起来。
原来那日她随曜珮到御花园中赏月,途中曜珮略感寒意,又恰巧碰到谢芝。但那时谢芝并未瞧见她,于是有意将丫鬟打发了去,好单独与之说话。
莲巧虽担心公主孤身一人,但却不敢违抗。领命去了昭和殿,那时殿内已灯火通明,并未发现有什么可疑之人,拿了衣物便又往返。
不过途中却遇到了庚太妃,耽搁了些时间,再去御花园时,曜珮已拉着叶秋嬗往昭和殿去,双方便这么错过了,后来听闻昭和殿出事,才惶惶然赶来,见到主子被侍卫押走,自己更是吓得半死。回公主府忐忑了两日,今朝接到圣令进宫审问,还以为大祸临了头……
因此,三个人里,她是抖得最厉害的。这心虚的模样落入谢芝与叶秋嬗眼中还以为在她那里能问出些什么来,没想到却是一无所获……
不过他们也不气馁,接着又审荷佳和小春子,这两个奴才却是只在宴席中服侍了曜珮的,俱是清白,没人向她酒菜中动手脚。
曜珮三个近侍处都没查出线索,庄公公随后又将几个其他宴席的宫人唤了进来。
又是一番盘问,个个都畏惧叶秋嬗的奇能,哪敢有丝毫隐瞒。哆哆嗦嗦吐露一大堆有的没的,却都是没甚用的。
一批送走,再来一批,如此真像是叶秋嬗先前所预料的——大海捞针,百来个宫人一一审问过去,实在令她头昏脑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