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望静静看着她,良久后方伸手在她下巴上一捏,道:“丫头,你知道吗?从来只有祁爷不要的人,没有人能不要祁爷。这笔账我记着,拿金蟒岛来作利息。”
☆、火光
海岛这地方和内陆不同, 大热天太阳底下站一会能把人烤化, 可到了树荫下被海风吹一吹却又舒畅非常。祁望和霍锦骁把几个海盗的尸首拖到树林里,挖坑埋起。
“做事情手脚干净些。尸首藏好, 能晚一刻让他们知道村民的事,就能多给他们应变的时间。”祁望站在地上看着霍锦骁挖坑。
霍锦骁已经挖了个巨大的坑,此时正靠着铲子休息, 闻言抬头看着一身干净的祁望, 忍不住嘲道:“祁爷,我看你也没少干杀人越货的事吧?”
“祁爷我杀人的时候,恐怕你还没断奶。”祁望蹲到坑边, 看看大小,又道,“够了,上来吧。”
“你也就比我大十岁, 说得自己好像七老八十,活该讨不到媳妇。”霍锦骁从坑里跳上来,拍着双掌泥土道。
“你还管起我来了?”祁望沉下脸道。
霍锦骁却没再回嘴, 她怔怔看着地上的尸首。
“怎么?害怕了?还是心软难过?”祁望走到她身边问道。
她出手杀人的时候让他忘记她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可如今……她眼底有些迷茫惶惑, 像迷路的鹿,没了方向。
“不是, 是不知道对错。”霍锦骁低头看看双手,“六叔说过,善恶不过一念, 而双手一旦沾染鲜血,便永远洗不干净。”
一只大掌缓缓拉直她的指,将她的手掌展开。
她的手很脏,全是泥土,可能还有些血,已经看不清了。
祁望用指腹把泥土一点点搓散抖下,淡道:“为何要洗?人心纷杂,焉有净土?你心里的善,有时需要这双脏手去保护。以血洗血,是东海的规则。”
“以血洗血……”她喃喃着,看自己的手慢慢干净,可血色却已融入掌心,烙在心上。
“好了,别浪费时间,快点干活。”祁望催她一句。
她回过神来放下杂念,和祁望一起将这几具尸体抛入坑中,再将土掩上,总算将四周痕迹抹去。霍锦骁本要去寻吴新杨,看他是否带回消息,可如今她见着祁望,自然无需再去寻吴新杨,便带着祁望去了最近的山崖,路上将这几日的事一五一十都说给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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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崖风大,将两人衣裳吹得猎猎作响。祁望看着金蟒岛上碧绿的田野,久不作声。
霍锦骁一屁股坐到山崖的石块上,躲进石壁斜长出的小树阴影中,仰头唤他:“祁爷,你怎会亲自来金蟒岛?”
“来看你都捅了什么篓子。”祁望走到她身边,居高而望。
她缩在影子里不过小小一团,没个正形。
其实她做得很好,出乎他的意料。许炎派她前往金蟒岛时,也并未料到她能取得如此庞大消息,他们都小瞧了她。
“我捅篓子?捅篓子不是祁爷吗?”霍锦骁在他褂角一扯,又道,“你不热?坐下。”
祁望竟真就坐下,和她一块缩到阴影里,挑了眉道:“我捅篓子?”
“你来金蟒岛不就是给炎哥捅篓子?有什么事吩咐我做不就结了,这么危险的地方你跑来做什么?你可是平南岛的岛主,船队的纲首,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平南岛怎么办?船队怎么办?哪有做将军的不在后方指挥作战,反而自己跑上前线,不知道别人都盯着你的人头吗?”霍锦骁这才抱怨道,“祁爷真是任性!”
“……”祁望被她的抱怨堵个结实。他在东海这么些年,什么样的评价都收过,就是没收到过“任性”。
要论任性,她不比他更任性?
“祁爷该不会是因为心疼我才跑来的吧?”她没听见他的答案,便打趣道。
祁望闻言斜睨她:“你真敢想!我为你一个人跑来?你以为我和你唱戏呢?金蟒岛是三爷用来牵制平南的棋子,一旦金蟒被平南占了,这附近海域就是平南独大,三爷能放心?这里局势如此复杂,你要是行差踏错,可会害到我平南岛。”
“那你才刚还答应我……”
“现在情况不同了。原来只是我平南和金蟒间的纷争,如今又加上三港武林与原新燕村村民,局势复杂,但对我们有好处。金蟒四煞若死了,这地方势必还要出个强盗头目占着,与其如此,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合三方之力,以最少的损失将这地方收到囊中。”祁望思忖道。一口吞下金蟒的大好机会,他如何能错过。
“可是三爷那边,要如何交代?”霍锦骁收笑问他。
“我没说让平南出面占岛,就以新燕村村民的名义起事,事成之后你为新燕岛主。”
她既然不甘于平静,他就成全她,扶她上位。如此,就算三爷知道他暗中搞鬼,面上也说不了什么。
“祁爷!”霍锦骁心脏一缩,猛然撞起。
“怎么?你怕?”祁望眯了眼问她。以如今新燕村村民对她的信任,她是最好的人选。
“若能化解平南之危,又能救到新燕村村民,我愿意。”霍锦骁没有犹豫。
祁望收起对她身为女人的那点怜惜。她就像块精铁,在他手中慢慢打磨,最后会化作锋锐利剑,为他所用。
“那就最好。说说,接下去你打算怎么办?”祁望问她。
“村民要反抗的事已经藏不住,我打算趁最后这点时间,把在船坞、造器坊这些地方做苦役的村民救出来,再与那个神秘人合作,看他到底打算如何诛杀金爵四人。”霍锦骁回答道。
“金爵此人谨慎多疑,知道自己仇家多,轻易不见外人,饮食起居都非常小心,身边随时都有高手保护,这种情况下,那人还能潜到他身边,确实有些本事。我没听说三港有出现什么能人异士,这人会是谁?”祁望眼现疑思,缓言道,“你可以与他合作,但要提防其中有诈。另外与其将人救出,你不如把船坞攻下作为暂时据点,我看过你送来的图,那地方进可攻,退可守,想逃也可以立刻出海,四周岗哨多,趁如今海盗还未发现,打他个措手不及。”
“好。”霍锦骁将怀里揣的舆图翻出摊平在他面前,与他商量该如何带领村民攻进船坞。
两人在山崖上讨论到晌午时分这才起身,齐往村民藏匿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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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的海盗窝里这几日很热闹,来来往往的都是海盗们抬来搬去的箱笼,大批酒菜送入宅里,土灶直接在祠堂的天井里垒起,流水席的桌子从祠堂的正堂摆到屋外的巷子里。
祠堂正堂的正央挂起了大红的福寿延年图,红灯笼高高挂起,将一切映衬得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