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棠坐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山石上,时不时被他们轮番敬酒,再孝敬几条烤鱼,唇畔的笑意一直没下去过。
“师姐喜欢这样的日子?”萤雪靠在旁边的树杆上,瞧着她脸上久违的笑,若有所思问道。
“谁不喜欢呢?”南棠回道。
修仙多寂寞,大部分时间都在单打独斗,愈发映衬出这惬意共欢的难得来。
“我不喜欢。”萤雪走到她身边直白道。
许是喝过酒的关系,她雪一般的脸颊透出丝丝红晕。
“我哥哥有没告诉过你,我的来历?”见南棠露出些许疑惑,萤雪问道。
夜烛已经陪了她许多年,有些话便没必要藏着掖着。
南棠轻轻摇头:“我只知道你们来自赤冕,你被镇在巫岭一千余年。”
“那他有没和你说过,是谁把我送进巫岭的?”萤雪笑起,眸润如水。
“你……哥哥?”南棠迟疑问道。
“是我们的母亲。”这次,夜烛和萤雪异口同声,只不过一个声音响在外,一个声音响在她神识。
巫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听起来不像是好去处。
“我的母亲把我送进巫岭,我的哥哥亲手替我系上符铃,把我困在巫岭一千多年。师姐,你可以问问哥哥,巫岭是什么地方,看他愿不愿意告诉你。我的族人想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让我生生世世成为他们的仙食,喏……”他说着指指她手里的烤鱼,“就像你手里的烤鱼。”
南棠万没想到会从她口中听到这番话,她看看手里的鱼,再想着萤雪的话,忽然觉得这烤鱼难以下咽。
夜烛没有反驳,萤雪说的是真话。
而这番话,让南棠毛骨怵然。
“他们也曾经像你身边的这些人一样,同我交好,陪我玩耍,可那又如何?他们最后还是把我当成食物。”萤雪说着眼帘微垂,神情悲伤,然而抬起头来时,却又是笑,“所以,除了师姐外我不喜欢任何人,我也不喜欢别人靠近师姐。但是……师姐……”
她说着蹲在南棠身前,微带乞求道:“既然师姐喜欢他们,那我也试着……试着接受他们,这样的话,师姐你能不能别再生我的气?”
“我没生你的气,你不需要做这些。”南棠别开头,不看她的眸。
“师姐,你骗我!”萤雪欺身靠近,“当初说会永远陪我的人是师姐,可三十年又三十年,师姐离我越来越远。是萤雪做错了事,师姐气我恼我恨我都成,就像萤雪也恨师姐……恨师姐为了那些外人疏远于我,恨师姐与江止结为道侣,恨师姐与我兄长朝夕相对!”
她说着气息变得紊乱,仿佛克制着巨大的怒意,很快又渐渐冷静。
“但我……我可以接受,我什么都愿意接受。”萤雪说着伸手,像孩子祈求原谅般,抓向南棠的手。
南棠的左手却飞快盖上她的右手。
“萤雪,你没必要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就像我也不会勉强自己接受一些……我无法回应的感情。你是我师妹,这辈子除非你我之间有人叛出师门犯下滔天大错,否则这个关系永远不会改变,我永远都会是你师姐。”她迅速跳下石岩,想要结束与萤雪间的话题。
“师姐!”萤雪也随之站起,“你还是在气我?也罢……”
她顿了顿,又道:“师姐想做什么?是不是想去四象岛找师尊。别白费功夫了,你们找不到裴玄熙的。”
“你知道什么?”南棠霍地转头,直盯萤雪。
“我知道你和哥哥想知道的东西。回赤冕的路。你们为何不来问我,而要大费周折去找裴玄熙呢?”萤雪收起先前卑微的神情,笑道,“我从赤冕而来,没人比我更清楚如何回去。师姐,我可以放过夜烛那半魂,也可以送他回赤冕,只要让我留在师姐身边就好,如何?”
“不要答应他!”夜烛的声音森冷响起,前所未有的冰冽。
南棠却没立刻开口。
砰——
远处砸碎的酒坛打断了南棠思绪,与萤雪的对话被迫中断,南棠望去,却见陆卓川将整坛酒砸碎在地,清冽酒香四溢,酒液淌了满地都是。
“你就是眠龙的缇烟,三十年前害得我们重虚宫死伤无数的罪魁祸首?!”
陆卓川双目怒瞪,眼中泛起血丝,杀气满溢望着已然站起的缇烟,杜一壶和商九正死死拉住他,叶歌在二人中间拦着,生恐两人打起来。缇烟紧抿着唇,满面冷然,一语不发。
糟了。
南棠抛下萤雪,匆匆上前。
陆卓川已震开杜一壶和商九的手,道:“拉着我做什么?!要不是因为她,我青寻峰会死那么多人?我父亲,我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多少人葬送在秦凤安手里!”
“小川,冷静些!”南棠掠到二人中间。
她想替缇烟说几句话,让陆卓川打消恨意,可对上陆卓川痛怒的眼睛,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在他们所有人之中,陆卓川是失去最多的那个人。那场大战过后,整个青寻峰不复存在,他失去至亲,被迫带着残修搬到另一座山峰,一边修行一边想尽办法恢复青寻峰的威名。
整整三十年过去,他内心好不容易平静几分,却突然遇上缇烟,旧恨重起,怨不得陆卓川。
“我冷静不了!”陆卓川死死盯着缇烟,“今日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南棠左右为难之际,缇烟冷冷开口:“我走。你有什么事传音给我。”
人影跟着落下的声音一并消失,缇烟没入夜色中。争执结束,陆卓川仍如木石般钉在地上,南棠拍拍他的肩,没有责怪他什么,目光却望向茫茫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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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后,苏迩正拿着钓杆坐在河边,缸里存的鱼都烤完了,她想给今日的客人们钓些鲜鱼,可凡人的精神到底不比修士,随着月亮东沉,时辰越来越晚,她也越发困倦,不知不觉蜷在河畔打起盹来。
前屋传来的碎坛声惊醒了她。
“发生什么事?”她揉着眼差点跳起来,却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按了回去,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几时多了件厚实的斗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