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枚铜钱转了数周,竟然竖立在地上。花青伞亦吃了一惊,盯着那枚铜钱。
灵溯道君:“何解?”
“镜中有转机。”花青伞道,“也只有这些信息了。”
“她的魂魄……”
“早就散了。”花青伞道,“本就是凡胎,被魔王杀死的,死透了,便是道君你也没办法复生。”
道君追问:“那转机是什么?”
花青伞亦很难解释清楚:“也许只是……也许只是……她还有什么东西,留在世间。”
沈溯微眼睫一颤,目光温润地滑过徐千屿的面颊,落在她手中败雪上,不知道在他想些什么。
地上竖立的铜钱,却缓慢地转动了半周,落下的阴影也发生着变动。
徐千屿知道,这也是天道传递消息的一种方式,和易长老拿司南和银算盘谛听天道旨意相似。只是她看不明白。
灵溯道君与花青伞却仔细地读懂了。
花青伞惊而去抓铜钱,灵溯道君却挡住她的手:“可以。”
花青伞道:“你疯了吧?它这样是让你做魔王。”
她继续道:“谢妄真原本好好的,谁知怎么回事他就做不成魔王,东方又出了一个比谢妄真更厉害的魔,还与上界有些瓜葛,上界又不想让它回去。此魔不可控,若为魔王,天下惨痛。”
传说中的神界称为上界,据说灵气也是从上界流入凡间的。
“它给你的指点,是叫你行灭世之神通,虽然一次杀不死两只魔,但能削弱谢妄真与东方大魔的力量。它会加持你复苏的神通,等到复生所有凡人,来世再将大魔杀灭,杀灭它的方法,便和灵石镜中的转机有关。”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想趁机将你师妹复生。”花青伞劝阻道,“但你不能为了这件事——你行此种罪孽,就算不灰飞烟灭,也必遭天谴而入魇。天地间亟需平衡,你会成为新的魔王。难道你想成魔吗?”
灵溯道君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罢,我自有我的打算。”
花青伞道:“你若是想要逆转死生,可以等飞升之后。何必自毁前途?”
“我心有挂碍,已不可能飞升。”灵溯道君冷静道,“既是有利于苍生,不如做些好事。”
“我本以为你……”花青伞语塞,没有把那个“疯”字说出来,“我本以为,你会拼了命找谢妄真报仇;本以为你自千屿死后,便什么都不放在心中。没想到……”
灵溯道君笑了笑,容色似透净的玉石:“我是凡胎,徐千屿也是凡间的孩子。世间众生中,有无数个我,亦有无数个她。”
花青伞无言以对,深深一揖,拾起铜钱告退。
灵溯道君坐定片刻,从镜子中抽出败雪。
徐千屿已经从方才二人的对话中窥知事情全貌:当年他是先灭世又复生了所有人,才有了“今生”。她知道,他想要带着败雪去做这件事。因为“千屿”已经死了,带上她的剑,相当于带上她的人。
但徐千屿抓住了败雪,望着他道:“师兄,我的剑,可以留给我吗?”
“可以。”道君顿了顿道,“留给你吧。”
他看她的眼神冷静,已经彻底宛如注视自己的心魔。但他仍然遵守诺言,没有杀她。
“师兄,早去早回。”徐千屿在他背后道,“一会儿见,一定要来找我啊。”
“好。”灵溯道君摸到手上的丝绦,想到了心魔所说的“千秋万岁,永结同心”。
他心知肚明是回不来了,但带着这个美梦,也是好的。
徐千屿将剑转了向,等他身影消失,方擦了下眼泪。
她也要走了,挑一个师兄不在的时候悄悄地走。
无真跟她说过,洛水的梦境是她的“境”。徐冰来亦跟她说过,她的那个没有使用过的神通,是为“破境”。
她有一个可以破境的神通,不知是否是他们所说,“镜中的转机”。
徐千屿自神魂中找到那个“一把剑夹在两片墙垣”的铭文,闭目以数日来积攒的灵气反复催动。
铭文之上金光闪动,一个虚幻的仙影做出劈砍的动作,仿若示意。徐千屿一剑斩下,困住她的灵石镜面滋地裂开一道缝隙。她惯用木剑,如今换回尖锐的铁剑,力拔千钧,片刻后灵石镜面轰然破碎,粉晶炸开。
这个梦境亦坍塌崩溃,地面,镜子,阁子全部化作透明,消失不见。
系统:“啊啊啊啊啊……”
失重感陡然袭来,徐千屿坠入透明的无尽海中,视野之中,许多个硕大的鲛珠般的气泡向上飘去,与她错肩而过,发出短暂的吟啸声,气泡之内自有一方悲欢离合。
那是无数个梦。
而她坠入了洛水的境中。
第171章 夙愿(六)
徐千屿人在下沉, 手却没停,长剑一勾,两只泡泡砰地炸裂。又是几道炫目的剑光闪过, 泡泡一个挨着一个化为齑粉。整片无色之海震颤起来, 像怒发冲冠的人, 徐千屿被包裹她的水波颠簸得眼前发黑,无法稳稳持剑。
震颤传到很远之外。
浮在空中的尹湘君,注视着好似在沸腾的运河水。
不久之前,洛水以自身为媒, 带着那两人沉下去了。他毫不怀疑洛水“境”的能力,但现在她不知出现什么问题,竟没能压住这两人。
尹湘君又看向天。在他头顶, 弦葭的乌云密布的天幕如干涸的壁画, 开始剥落, 斑斑驳驳的天似乎变成了胸腔, 随另一人痛苦的心跳震颤,伴随着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