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便是死再多人又与他何干?
可不知道为什么,慕迟想起当初刚从地牢逃出不久,将两杯毒酒放在那个他该叫一声母后的女人面前的画面。
他其实明明白白地告诉了那个女人,她左手边的是毒酒。
可女人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全都拿了起来,一饮而尽。
最后,她吐着血倒在了华丽又厚重的宫毯上。
“司礼,”不知多久,慕迟徐徐作声,嗓音有些嘶哑,“你说,我做错了吗?”
司礼一怔,看着始终望着紧闭的阑窗的公子,他的身躯紧绷着,像是在期盼着他的答复。
这是司礼第二次听见公子这样问他。
第一次是在齐国皇宫外,公子杀完那些曾参与过囚禁他十余年这件事的诸多宫人后,也这样问过他。
那些宫人中,包括大齐的皇后,也是……公子的母亲。
司礼以往笃定地觉得,公子是恨的,恨那些宫人,恨所有伤害他的人。
可这一次,司礼隐约中觉得,公子在害怕。
可所有人,包括公子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怕什么。
司礼甚至荒谬地想着,也许当初,公子希望皇后选择的不是那杯毒酒,而是……爱他。
虔诚地、独一无二地爱他。
然而到后来,他期望的总会成空,他想要的都在怕他。
司礼不知该如何回应,最终只低声道:“守卫说,长乐公主挣了很久,很生气。”
这一次,慕迟沉寂下来,再未作声。
乔绾一觉醒来,便听倚翠说,守卫送来了一块上好的狐皮。
狐皮是火红的,绣娘仔细地剪裁过,刚好能够裹住冰冷坚硬的脚梏。
乔绾只冷哼了一声“猫哭耗子假慈悲”,懒得再多说什么。
有了这个脚梏,乔绾每日都只能在寝殿内外逛逛,侍女会送来一日三餐,平日也会送些话本、糖人这些小玩意儿。
乔绾除了偶尔会看看话本,在外间舞舞软鞭,或是让倚翠给自己念话本外,很少再离开内寝。
更多的时候是在房中待着,随意地写写画画,余下时日便倒在床上算着日子。
反而是倚翠,日日绞尽脑汁地说些笑话趣事逗她开心,唯恐她在房中憋闷。
乔绾无奈,她不是为难自己的性子,既然改变不了那就享受好了。
她只是在想着,她被慕迟软禁一事,必然早已经传遍,如今又是几日未曾露面,只怕乔青霓也猜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了。
可她曾应过的,要帮自己入宫一趟。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瞬便已到了四月十五。
倚翠在膳房煎着药,而后小心地将手中的“药引”倒入,看着浓褐色的药汁逐渐翻滚。
膳房外,正在休息的下人又围在一起小声说着事。
倚翠仔细地听着,打算听些笑话趣事,一会儿回去给公主讲。
可今日那几个下人却没说故事,只说这几日公主府有“脏东西”。
此话一出立刻得到了附和,都说看见过白影出现,神出鬼没的。
最后一众人决定买盆黑狗血放在府中驱驱邪。
倚翠一愣,猛地想起前几日她起夜,似乎也曾在院外看见过一道白影。
那白影只安静地站在院中的树下,像鬼又像人,等她揉了揉眼睛仔细地看过去时,树下空荡荡的,哪里有人影?
越想倚翠心中越是发凉,刚好药煎好了,倚翠暗想着还是不要把这些事说给公主听了,免得公主做噩梦。
可刚等倚翠回到寝殿,还没将药放下,便听见门外一阵嘈杂声。
紧接着文相手拿明黄色的圣旨走了进来,他似乎没看见她脚腕的金梏,只道:“长乐公主乔绾接旨。”
乔绾倒没有太多诧异,只是有些恍惚,她已经足有两个月没收到乔恒的旨意了,顿了下方才跪下。
乔恒的圣旨很是简短,不过是说已多日未曾见到长乐公主,心中甚是挂念,又适逢柳妃忌日,特请长乐公主入宫一叙。
柳妃,是乔绾的母亲。
乔绾俯身接旨,可等了许久未曾等到慕迟的人来打开脚梏。
最终文相眉头紧锁又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手中拿着慕迟的令牌,侍卫确认后方才将脚梏打开。
马车晃晃荡荡地前行,前后尽是府中的守卫,就连皇宫门口的禁军都换成了陌生的脸。
乔绾进了皇宫,四处可见到眼生的宫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