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走吧,我想静一静。”
他呆呆地望着床帐,瞳孔似是失了焦距,变得空洞麻木。
老夫人只好强忍着泪水,扶着老侯爷出去,到了外间,再也忍不住了,扑倒他怀里呜咽起来。
老侯爷搂着她,轻抚着她的头发,泪水顺着脸颊落入她发间。
过了一阵,下人把药端进去,可陆行云却不肯吃。见他如此,老侯爷两人只好亲自喂他,可他头一偏,只默然地望着旁边。
老夫人鼻尖发酸,哽咽道:“行云,你吃药,好不好,就算是我们老两口求你了!”
陆行云没有反应。
见此情形,老夫人满眼痛色,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泪眼婆娑道:“行云,你是我们老两口拉扯大的,你要是死了,我们也活不下去了,我求求你了,吃药吧!啊?”
面上一僵,陆行云眼底起了细微的变化,依旧没有动。
重重锤了锤床板,老侯爷也跪在地上,沧老的脸上满是悲痛:“行云,我陆郢这一辈,上只跪天地君师,下只跪父母,这一次,算我求你了,吃药吧!”
“对,吃药吧!”老夫人重复道。
声声恳切,句句哀求。
陆行云眸中浸出迷蒙的水雾,他攥住拳头,双眸一闭,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
“好,我吃。”
闻言,老两口大喜,蹒跚地爬起来,一个扶着他靠在软被上,一个亲自拿勺子给他喂药。
苦涩的药汁漫入口腔,他却没有丝毫感觉,只木然地喝着。
待药碗见底,老夫人松了口气,又让人拿饭食过来,他却如何都不肯用了。老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却没有办法,只好让人撤走。
之后几日,陆行云都躺在床上,盯着虚空默默发呆,除了药汁什么都不肯吃。
恰好之前陛下曾派御医去城外的村子治疗疫症,现已找到了对症之药,李太医立即给他用上,另外再用食物和药做成药膳,把药汁弄出来给他喝。
陆行云浑浑噩噩,自然尝不出区别,也就跟着喝了。
刚好转一点,他便想去祭拜姜知柳母子,老夫人说因他们都病了,二房、三房怕耽搁久了不吉利,就自作主张发丧了。
听了这话,陆行云心如刀绞,躺在那里半日没缓过来。
没想到,他连送他们最后一程都做不到...
是夜,他把书庭喊到床前,问:“到目前为止,城里可出现旁的疫症病人?”
“回世子,事发后小的就派人留心了,除紫竹园和书房外,其他地方还不曾出现过。”
他眸光一锐,面上笼起寒芒:“去,给我查!”
“是。”书庭颔首道,神情变得凝重。
虽陆行云没有明言,可书庭知道,这是让他查烨儿染病的原因。京城离那染病的村子有些距离,烨儿素日很少离府,若说染病,也是旁的人先染,现下这种状况,确实疑点重重。
与此同时,老侯爷他们和他接触太多,也病倒了,幸而已有对症之药,费了些时日也好转了。
虽然他们比陆行云病得晚,可陆行云心如死灰,痊愈的竟比他们还晚些。
期间皇上得知陆行云又抗旨回京,大发雷霆,后得知他患了时疫,且死了妻儿,到底还是生了恻隐,便没怪罪他,反而派人送了补品前来慰问。
将皇上派来的内侍送走后,老侯爷他们才松了口气,毕竟陆行云这是抗旨回京,真论起来是要掉脑袋的。
一个多月以后,陆行云终于痊愈,书房也解封了。
姜家听闻姜知柳和烨儿的死讯,立即推掉南疆的生意,赶到陆府。姜九岚性子急,当即将陆行云痛打一顿,若非老侯爷阻拦,差点打成重伤。
陆行云自知有愧,擦了擦嘴角的血,噗通跪在地上:“是我对不起柳儿和烨儿,岳母大人要打要杀,我都认。”说罢闭上眼眸,如同待宰的鱼肉。
望着他鼻青脸肿的样子,柳三娘恨恨道:“杀你脏了我的手,从此以后,姜陆两家再无干系,再见只是仇敌!”
陆行云拳头一攥,没有言语。
老侯爷两人知道自家理亏,虽心有怨怼,也不好说什么,只默然不语。
之后柳三娘母子问清了姜知柳的坟茔所在,就离开了。望着他们打马离去的身影,陆行云心头一凛,硬撑着追到墓地。
刚到地方,就看到柳三娘二人正在开棺。
他瞳孔一缩,拦到前面:“你们要做什么?”
“迁坟。”姜九岚冷冷横了他一眼。
“我不准!”陆行云攥住他的手。
“你不准?呵!”
姜九岚满脸讥笑,重重推了他一把:“陆行云,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妹妹全心全意待你,可你呢?你是怎么对她的?”
“你让她独自奔丧成了全青州的笑话,你可知唾沫芯子也能淹死人啊!今年她生孩子,半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你又抛下她一个人,你以为她真是铁打的心,不会怕的吗?”
“还有这次烨烨病了,你让她一个人面对,你说烨烨病死的时候,她该多么绝望?”
“...”陆行云咬着牙梆,眸中泛起深深的痛楚与歉疚,喉咙像是被堵住似的。
“对,你是好人,是天大的好人!你可以为了百姓、为了公务、为了那些逼不得已非你不可的理由,把我妹妹抛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