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朔雪漫天,他跪在那里冻得浑身都僵硬了。可宋锡阳却不理睬,反而乘车大摇大摆地出去。
陆行云只好打马追上去,一路追到宋锡阳在桥头下车。望着不依不挠的男子,宋锡阳冷然一笑:“陆大人,当年我那样求你,你都不肯放我一马,如今你以为你跪几下,就能抵消你的过错吗?那可是我寒窗读十几年,是我的一辈子啊!”
他越说越激动,一拳砸在桥柱上。
陆行云脊背一紧,低眉,抿着唇道:“我知道如今我说什么,都难消你心中的怨恨,当年之事乃我职责,且你所犯之事,皇上心知肚明,我纵然肯放你一马,皇上也不愿意。”
此话一语中的,击中了宋锡阳的隐痛,他双眸一狭,双手攥的发白:“好好好,我咎由自取,既然如此,陆大人还是回你的京城吧,这等乡野乡镇,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说罢转身就走,陆行云剑眉一蹙,下意识抓住他。
“怎么?陆大人还想用强吗?”
讥笑似针芒刺目,他攥住拳头,眸中闪过锐色:“陆某既然来求你,便不想用强,但你不要逼我。”
“好哇,堂堂刑部尚书,居然想持强凌弱,既然如此,那我宁愿毁了它!”
宋锡阳埋在此地蝇营狗苟多年,心里早憋了一肚子闷气,当下怒火只往上上蹿。说着,他取下腰畔的荷包,从里面取出一颗珠子,往地上重重砸去。
眼见玉珠顷刻间就要粉碎,陆行云胸口一惊,伸手去接,宋锡阳连忙阻拦,如此一来,反将泣血珠撞到了河里。
此刻正值寒冬腊月,河水冷得刺骨,可陆行云想都没想,纵身跳进水里。霎时间,他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冰窟窿,彻骨的森寒如刺刀在身上割着,每一寸血肉和骨头都痛得发麻。
可他不管不顾,只奋力往水底钻,费了好一阵,才找到泣血珠。将珠子握在手里的那一刻,他心头松了口气,正往上游时,腿肚子猛地抽痛,竟抽筋了。
他奋力扑腾了几下,却使不上力,胸口窒息得像是要炸开了,刺骨的河水顺着口鼻大股往进灌,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
隐约中,他似乎看了一抹红色身影,冲破层层水波,朝他游过来。
柳儿,是你吗?
他眸光一颤,下意识地把手伸过去,眼神逐渐没了焦距,片刻后,眼皮一阖,彻底失去意识。
作者有话说:
你们猜,是女鹅吗?
第53章 为她所求
不远处的河畔, 一辆马车徐徐驶过,一只白嫩的小手掀开车帘,露出圆润可爱的脸庞,正是烨烨。
“娘, 那边好像有人落水了。”他指着河对岸, 担忧道。
旁边,姜知柳举目望去, 见一小厮纵身跃入河中, 因距离和角度, 看不清容貌。
“别担心, 已经有人去救了。”
她拍了拍烨烨的手,柔声细语:“方才李先生请你进去,都问你什么了?”
如今烨烨已经五岁,姜知柳一直在寻找名师教导他,昨日她听闻勉县西郊的咏梅居住着一位前朝大儒李崇意,虽年过六旬, 但学富五车、才华横溢,先后教过五位徒弟, 每一位都是人中俊杰, 其中包括那位与陆行云齐名的南方九省解元头名的韩羡之。
俗话说望子成龙,更何况烨烨天资聪颖,姜知柳怕埋没了他, 今日便带着厚礼登门拜访。
烨烨点着下巴, 回忆了片刻,道:“先生问我都读了些什么说, 我说《三字经》《论语》《孟子》都粗粗读过一些, 他又考教了我些学问, 烨儿都按照夫子和翟先生的教导回了。”
“李先生和蔼可亲,还夸赞了我一番呢。”
小娃娃下巴一扬,别提多得意了。
姜知柳刮了刮他的鼻子,眼里满是宠溺:“瞧你这样子,学海无涯,你可得谦虚点,你爹爹以前...”
意识到自己说起陆行云,连忙收住。
“爹爹怎么了?”烨烨下意识问。
姜知柳薄唇微抿,不太愿意提他,但见小娃娃脸上满是期待,温然道:“你爹爹是乾元四年状元,但他从不因此妄自尊大,他说若非那南方九省解元中的头名韩羡之一朝获罪,那年的状元就不是他。”
听了她的回答,烨烨神情一恍,乌溜溜的眼眸蕴满憧憬与敬佩。
原来,他的父亲是这样的...
凝着自家儿子的神色,姜知柳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似的,拂了拂他的头,转眸望向窗外。
对面的河岸上围着一群人,透过人影间的缝隙,隐隐看到地上有两个人,浑身湿漉漉的。
她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扫而过,随记飘向远方,马车徐徐前行,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咕噜咕噜,逐渐淹没在人海中。
河岸边,书庭望着躺在地上,双眸紧闭,脸色白中发青的陆行云,急的几乎要哭出来了。
“侯爷,侯爷!”
他用力地按着他的肚子,一遍又一遍,终于,男子浓密的羽睫颤了颤,猛地咳了咳,吐了好几口水。
书庭大喜,抹了抹眼泪:“侯爷,你可吓死我了!”
陆行云睁开眼眸,朦胧的视线逐渐清晰,当他看清眼前的人是书庭时,神色一黯,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意。
“咳咳!”
胸腔里火辣辣的,他掩着嘴,侧身咳嗖。书庭赶紧扶住他,给他顺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珠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