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景善也看出了天色不对,他把车停在路边,说是要找个人问问路先。
前几年他是去过何家村一回,但是这时候车上没有导航系统,全凭着司机的方向感和记忆力,若干年前的印象实在微薄,包景善也不指望个刚从村里出来的小丫头认得路,就只能找人问了。
没想到,小丫头却说她认识路。
“你不是刚从村子里出来的,怎么会认识路?”包景善很惊讶。
何云抿着唇,看起来有些心急:“我记性好,而且咱们不能走惯常进村那条路,要绕另一条路,直接去后山。”
包景善疑惑的看了何云一眼,又想着反正已经被小丫头诳过来了,就干脆信她一回。
即便如此,包景善也没想到,何云甚至比当地的老司机还要熟悉路况。
何家村离市区差不多有三十来公里远,谷省多山,桓城也不例外,才出城区没多远,就是一条接着一条,弯弯绕绕的山路,但凡是个不太熟悉路况的司机,很容易就会被绕晕。
何云心里却像是藏着一张异常清晰的地图一样,哪个地方拐弯,哪个地方上下坡,又该选择哪条岔道,她全都一清二楚。
开车间隙,包景善都忍不住诧异的叹:“你记性可真是厉害。”
谷省的路不好开也不好记,在全国都是出了名的,这小姑娘要真像她说的,只走过一回就记住了,那她的记忆力可够厉害的。
何云却只笑一笑,又看向窗外暗沉的天色,心里越来越紧张。
雨,眼看着就要下下来了。
乌云压顶,天光越发黯淡,很显然,马上就是一场大雨。
大雨中的山路,可很不好走。
包景善也察觉到这点,迟疑道:“要不我们还是先回转吧,明天再来也来得及。”
何云看了他一眼,声音里终于藏了点厉色:“如果你不想后悔的话,最好今天就把你的孩子接出来。”
话语里,仿佛藏着某种不详的预言。
包景善便不说话了。
说来也奇怪,他脾气虽然好,但是走南闯北的,信心早就被锤炼得异常坚强,并不是一个容易被左右的人。
更何况对方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但是,这个叫何云的女孩子,明明看起来瘦弱矮小,可是到了关键时候,说出来的话却像是有千钧重。
总觉得要是不照着她说的做,会发生什么很可怕的事情。
包景善收敛心神,再次加踩油门。
只希望在他们到何家村之前,这场雨千万别落下来吧。
只可惜,这世上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大概才走了一半的路,乌压压的层云中间,忽然就是一道雷声霹雳,然后,豆大的雨点,就哗啦啦一下子全倒了下来。
风也呼啸着,把豆粒大的雨滴直往车窗上甩,甩出一朵朵碗大的水花,然后蔓延成水帘,越野车的雨刮器徒劳无功的左右摇摆,时不时在风雨中颤抖一下。
包景善只能在一个还算开阔的路边平地上停了车:“不行雨太大了,再开下去容易出事。”
何云抿着唇,又看了一眼时间。
车上的小计时器显示,时间是下午三点四十。
上辈子她看过的警方通报上,酒疯子是在别人家吃夜饭,又喝了酒,回去的时候把何阿狗失手打死的,乡下晚上睡得早,吃饭也早,一般人家五点来钟就吃完了饭,就算再加上喝酒聊天,他们至少也要在六点钟以前赶到,再往后,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出事了。
但是雨实在是太大了。
泼天的大雨没有转小,反而更加密集,在车身上砸出了金属的铿锵声,一眼从窗户里看出去,只觉得漫天漫地全都是大水,就像是身处的小车,公路,甚至附近的山林原野,全都沉在了水里一样。
确实,这种情况下,根本不能开车。
“先等等吧,这么大的雨,下不了太久,”包景善也只能熄了火,转过来同何云说话,“对了,你是从哪里知道我的?”
其实开了一路车,包景善渐渐冷静下来,觉得那个叫何阿狗的少年是自己孩子的几率实在不高,这个女孩子这么同他说,十有八九还是因为救人心切。
女孩子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还带着一身的伤,却急着去救另一个孩子,很显然,那个孩子的情况应该很不好了。
包景善之前找自己孩子的时候,也顺带着当了很长时间的解救拐卖儿童志愿者,这时候虽然觉得是被个小孩子利用,倒也没有太大的气愤——那些可怜的孩子,能救一个是一个,说不定就顺带着救回一个心碎的家庭呢。
毕竟他同样也指望着,要是有其他人碰见自己的孩子受罪,也能帮一把。
他唯一好奇的是,这个女孩子是怎么知道自己,又能直接找过来的。
何云的眼睛还是望着水雾弥漫的窗外,听到包景善的话,转过来看了他一眼:“是何阿狗跟我说的。”
包景善根本不相信,他孩子被拐走的时候才两岁,压根不记事,再说了,就算记事,那孩子也不可能知道他父母现在在桓城——他也是两年多前,追着孩子的线索才来这里落脚的。
何云又掉头看向窗外,眉头还是焦灼的拧着:“他做梦梦见的,说他爸是个高个子,力气大肩膀宽,他妈妈很和气,喜欢笑,他喜欢笑就是像了他妈妈。”
这些话,何阿狗还真偷偷和何云说过,何云听到的时候心里也一紧,除了喜欢笑以外,其他竟然都对上了。
说不定,那个还在襁褓中就被抱走的孩子,真记住了他亲生父母的模样。
包景善的心同样也跟着一紧。
是啊,孩子他妈以前真是个爱笑的人,总叫身边的人都觉得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