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未在一起亦无从离弃,
不用沦为伴侣,
别寻是惹非,
随时能欢喜亦随时嫌弃,
这样遗憾或者更完美。】———-《失忆蝴蝶》.陈奕迅
“恭喜恭喜发大财~”
喜庆却聒噪的铃声回荡在卧室里,陈初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挡住眼睛打了个哈欠,“谁啊,一大早的.......”
伸手摸起手机,扫了眼时间,才六点多。
微信弹出两条消息,她以为是陈最,准备骂他扰人清梦。
结果是外公发的元宵节红包。
即便是电子红包,上面依旧公正的标注着她名字。
陈初。
她盯着他的微信头像,都说女儿随父亲,虽然自己不喜欢邱楠月这个母亲,却也不得不承认,她有着令人难忘的好相貌。
头像上的人虽已满头银灰,却并不显得苍老,整齐的鬓角勾勒出清晰的下颌轮廓,五官疏朗,眉眼矍亮,紧绷的嘴角透着不苟言笑的肃然,看着比石头还硬,豪无松动的可能。
这份居高临下的脱俗气质和刚回来的陈最简直如出一辙。
陈初点开红包,数额大得她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感觉手里拿了个烫手山芋。
犹豫再三,还是给对方退了回去。
无功不受禄,虽然她身上也留着邱家的血,但终究不是被认可的那一个。
说来可笑,如果不是他们亲自来接陈最,恐怕早就忘了还有个孙女。
想到这里,陈初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那边很快又将红包转了回来,金额是刚才的两倍,邱老先生还发了句语音过来,让她务必收下这份心意。
心意......
陈初看着这笔巨款,心理防线节节败退。
干嘛要和钱过不去呢。
反正邱家都承认欠她的了。
然而她刚收下红包,就看到那句”我们上次和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实意的,希望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纵横商场多年的邱老,深谙乘胜追击的法则。
可惜陈初只是个见钱眼开的滚刀肉,收了钱就关手机,装聋作哑,翻身继续睡大觉。
然而没睡多久,又听到隔壁传来动静。
随后,门被敲了几下,陈初忍着起床气,“干嘛呀!”
奶奶听她不情不愿的,便没走进来,边套围巾边说:“我打算上山去砍点柏树枝回来熏腊肉,你大伯和爸爸最爱吃熏腊肉了”
农家习惯用柏树枝熏腊肉,肉的油香混着松柏的气息,别有一番风味。
“这么冷,下雪呢,别出去折腾了,他们爱吃就自己去弄啊!”
纵然拉着窗帘,也能感受到外面白茫茫的天色,以及哪怕隔着两堵墙,也能听到男人们如雷的鼾声。
陈初对此很是不满,过年这段时间,奶奶忙前忙后没个停歇,连带着她也干了不少家务活,然而家里那几个男的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们地照顾。
还美其名曰,辛苦一年了,该好好修养生息。
麻将的磕碰声从除夕夜传承道元宵节,哪怕通宵达旦,也不敢疲劳憔悴,恨不能化作赌神大亨,最后无非赢个百八十块,输钱了还会暴跳如雷,逮着谁骂谁。
陈初对此早就怀恨在心,却劝不动奶奶继续无私奉献。
“没下雪了,我很快就回来,你接着睡吧!”
老人家本就执拗,她也懒得劝,昨晚和陈最打电话聊到深夜,这会儿困得睁不开眼,含糊道,“那我等会儿来帮你背树枝吧。”
“不用不用,我就在后山,锅里有汤圆,你醒了记得吃,不要又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床啊!”
奶奶好心叮嘱的同时又数落了一通她的缺点。
陈初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对这些话左耳进右耳出,从善如流的敷衍她。
如果那时她知道,那些司空见惯的唠叨,是奶奶留给她最后的遗言,她绝不会那样心不在焉。
......
小时候,奶奶去做农活,陈初便搬着小板凳坐在前院里看书,做作业,顺便目送她上山,看着那道瘦弱的背影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她总担心会摔跤。
云深不知处,悄无声息地掩盖着一切行踪与身影。
她眼睁睁地看着奶奶走进风雪里,无论怎么叫喊,哭泣,都等不到她回头。
“奶奶......”
“奶奶......”
额头忽然传来钝痛感,陈初恍惚着睁开眼,才发现撞到了墙壁,侧过脸,迎上大伯母担忧的神情。
“你没事儿吧?”
她伸手贴她额头,皱着眉,仔细感受了一下,“好像有点发烧啊。”
陈初摇头,“我没事。”
一开口,喉咙仿佛被玻璃渣划过般刺痛。
大伯母拧开保温瓶,递给她,叹息道:“喝点热水,你都在灵堂里守三天了,也没怎么吃东西,这样下去怎么顶得住啊!”
热雾飘到脸上,眼前再度变模糊,陈初看着灵堂中间的黑白照片,鼻梁一酸,眼泪滚滚而出。
大伯母搂住她,温热的手心一下下抚弄着她后背,眼底也满是苦涩:“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按照习俗,守灵堂本该是陈川和陈江兄弟俩的职责,但两人最多跪了半夜,在亲朋好友面前演完孝子情深的戏码后,便置身事外了。
只有陈初,废寝忘食的守了三天,从殡仪馆走出去时,整个人瘦得也像是要化做一缕白烟了。
大伯和父亲以及本家的亲戚讨论完下葬的事情以后,不知是谁提议,趁着大家难得相聚,不如玩两把,消磨消磨光阴。
很快房间里就传来谈笑声,以及麻将劈里啪啦的碰撞声。
吊唁的人陆续离开,面积不大的客厅看着竟有几分空荡,地板上满是脏兮兮的脚印,这场雪从除夕夜下到如今,反而越来越盛大。
以前她还和赵佳悦吐槽,这座城市的冬天很无趣,只是阴寒,从不下雪。
如今却像是把一生的雪都看遍了。
融化的雪水变得污浊,让她想起山沟里的烂泥。
她去卫生间里找出拖把,不厌其烦地清扫着地上的污痕,却总觉得不够干净,就像那天她一直试图把奶奶脸上的血污擦干净,仍旧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