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得容易

第139节(2 / 2)

才想放了她,却见她偏了脸儿擦眼泪,侧脸儿看着又相像起来,抓也不是放也不是,纪舜华想着同他这辈子都再没缘份的明沅,伸手摸了她的脸:“你叫什么名字?”

她抬脸来,泪眼朦胧,眉毛嘴巴尤其像明沅,她细着声儿答:“青梅。”黄氏给她改的名字,既为着膈应明沅的,索性就恶心她到底了,不成想,竟中投了纪舜华的眼。

又酸又甜,酸涩多些,甜蜜得到酸意尝尽了,才能品出一点点来,可不就是青梅,青的有些发苦。

青梅是抓着这么一根救命的稻草不放,纪舜华是终于尝着些如愿的滋味,两个人虽还没成事,却是常常相见的,这番说出是少爷的人,虽不确实,也不远了。

黄氏盯住青梅,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你说明白了。”她的意图谁都明白了,曾氏却冷笑得一声,黄氏这么个蠢东西,竟还当自个儿得计了。

“三少爷,我是三少爷的人了。”青梅哭个不住,纪舜华待她是很好的,先只是看她的长相,再后来知道她能识字会弹琴,便一天比一天待她好起来,等知道她原来家里是遭了祸事的,就越发待她好起来了。

青梅心里也有些明白,丫头婆子都说她有几分像没过门的大少夫人,三少爷就瞧不出来,她心里猜着些隐秘,却明白这是她最后的机会,等纪舜华问她在家里排行第几,她便垂了头道:“家里六个姐妹,我是排行第六的。”

这句出口,纪舜华怔得半日不曾出声,对着她笑意,满是温柔意味,指尖碰碰她的鬓角:“我问太太讨了你来,好不好?”

哪知道纪舜华还没寻着黄氏,这头却要把她撵出去了,黄氏差点儿昏过去,她揪着领口喘个不住,手指指着青梅发抖:“你……你说甚?”

曾氏长出一口气,想着作弄明沅的,偏把亲生儿子给绕进去了,黄氏身边的嬷嬷拿了竹条就往她身上打,“噼噼”抽是十来下,青梅咬破了唇角不敢哭叫,那人牙子却道:“太太,这要打坏了,可更卖不出钱去了。”

嬷嬷一时歇了手,黄氏眯着眼儿看她一眼:“带走,折了银子就折了银子,不差这些,把她给我卖了,卖的远远的。

这么个丫头断没有留下来的理儿,人牙子半是拖半是拉的把她拖了出去,青梅扒着门叫:“太太,太太求求你,发发慈悲。”

等纪舜华回到家,青梅早就不知却了哪儿,他去问黄氏,黄氏难得打了儿子一回:“你是叫猪油蒙了心了,那个么个下贱东西,是你能沾的?”

黄氏到此时也不知纪舜华怎么就看上了这个丫头,心里认定是青梅眼看着勾搭不上纪舜英,这才转投纪舜华,一个婢子敢挑起少爷,那就该狠狠打死才算。

纪舜华一声不吭的任由黄氏打他,黄氏打了一下,又心疼起来:“你呀,娘还得给你定门好亲事的,你这时候可不能犯混,往后要多少有多少,不急着这一时。”

纪舜华明面上应了,出了门就去寻那人牙子,买人卖人都要写过手的文书,早上才刚叫她领回家去,正挨了几下在灶下烧火,她哪里会干这个,叫烟呛得直咳嗽,眼泪不住的流,人牙子说了,还把她给卖到教坊司去,这回不论她怎么求,都没用了。

纪舜华就是这时候上了门,摸了二十两银子出来,人牙子眼见得这么个少爷是真对着青梅上了心,倒拿眼儿把她看一回,果然是个聪明的,在家里呆了两天竟也学了狐媚手段,勾搭着这么一个,总算也有了出路了。

五十两银子没退,又多了二十两的外块,她摸着银子笑的见牙不见眼:“少爷,总得给她寻个地方住不是?这么些银子,不如就典间屋子,我这儿再给她添个小丫头,你看可好?”

☆、第283章 软子石榴

人牙子想的是作长久生意,这个丫头不好出脱,破了身子也卖不出价钱去,虽因时日尚浅,孔还未开,倒也能骗得人一时,充作处子给卖了,可万一闹了来,砸的是她自个儿的招牌。

人牙子倒不觉得麻烦,再卖一回又是多一回的钱钞,当官牙这些年,这点门路总是有的,再不济,还送到教坊司去。

纪舜华便是这时候上了门,既上来了,断没有叫他再走脱的道理,公子哥儿们爱的就是这一套,她把空院子典给纪舜华,可不一回买断了,一月总要三五两银子,这小丫头又要开销,再给她配一个小大姐使,人还从她这里买,这一笔,她赚的可不是二三十两的银子了。

纪舜华是赎了人才想往后该怎么办的,黄氏是断不会容她的,都把她发卖出来了,再带回去,也不是在救她,黄氏这一回哪里还会轻易卖了她就算的。

黄氏实是不想留她的,可无奈何她的身份是官奴,原来无人过问也就罢了,纪怀信跟曾氏都知道了,她就是想干点什么也不能够,把她发还回去,算是出一口气,可饶是这样,也还是恨得心口直抽抽。

原是给纪舜英挖的坑,想着把他埋里头,既离间了那个没过门的活土匪,又叫他失了纪氏的心,哪曾想到自家儿子倒成了填坑的,叫这么个丫头给算计了。

她眼见得纪舜华不吵不闹,先还想着要狠狠发落儿子一回,必得叫他受些教训,往后院子里头的丫头再不许他沾,好容易亲事有些眉目了,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闹出难看来。

哪知道纪舜英一言不发,问过了那一回,就再不曾提起来过,好似全忘了还有青梅这个人,黄氏又觉得这是她打了儿子,儿子伤了心的缘故,又转过头来安慰起他来:“便是你中意,等结了亲,再抬起来就是,这时节可再不许。”

说的也还是诳他的话,等他结了亲,青梅说不得成了老梅子了,便拉到他跟前来,他认不出来,更别说还念着她,要抬她当通房当妾了。

黄氏自觉亏待了儿子,看他这样乖觉,倒舍不得他了,她舍不得儿子,就是给他好吃的好玩的,年岁越大,越不知道补些什么给他了,便给他银子花用。

纪舜英那头的月例早早就给停了,纪舜华这头却是一月十两银子的开销,她宁肯抠克了家里的用度,也绝计不亏待了儿子。

来钱这样容易,纪舜华手头一向散漫的很,一时拿出二十两银子来,就是东拼西凑,里头一半儿还是问学里同窗借来的。

黄氏拿了钱来,可不正中的他的下怀,他实也不知道这个姑娘该怎么办,说她可怜她确是可怜的,可他也不能逆了黄氏纪怀信的意思,真把她抬起来当通房。

就连人牙子说在外头养着她,他先头也再想不着,可他却是青梅唯一的指望了,要是连纪舜华都不肯要她,她眼前就吸一条死路。

进了人牙子家里一天,她眼睛看着井台,腰上系的罗带,无奈自家一个不得空闲,人牙子的小女儿对她是跟进跟出,看管着她不得片刻自由,她只想好了,若真卖到下贱地方去,立时就去死。

落到这境地了,前尘往事都是空,她还曾求告过人牙子,叫她去见一见嫡母,她是叫娘家赎回去的,叫了她十几年的母亲,看看她肯不肯救她一救。

人牙子差点儿啐了她一脸:“你还当你是小姐,那个是太太呢,我实话可告诉你,她自个儿都落到尼痷里去了,保你,保你做小尼姑!”

她这个年纪,死了丈夫死了儿子,顷刻间家就散了,还能有什么出路,能去尼痷还是家里有个亲兄弟在,一年施给痷堂多少银子,叫她就在痷堂里了却此生。

她自身都难保,怎么有余力再来替青梅操心,青梅自家也知道,跟着纪舜华是唯一出路,见着他就扯了他的裤管哀哀哭个不住,她想要的不过一条活路。

纪舜华也确是可怜的她的,听说有办法安置她,破费些银子把人安在小院子里头,浅浅一间屋一间厨房,院里一个井台,又花了三两银子,买了个乡下的大脚丫头陪着她。

那人牙子,倒是寻了些标志的丫头出来,青梅却独挑中了她,看她手脚粗大给干活,嗓门也大,往后一处总有些胆气壮的好支门户。

她自家知道外室是个什么身份,可她是差点进了鬼门关的,能有个容易身的地方已经是前世修来的,他来就是爷,安排吃食住宿都是她该干的,纪舜华还给了她银子,让她置办东西。

院门一关,就只有她跟那大脚丫头在,问一声名字就叫大丫,她也不改了,差了她出去问问四邻何处有接活计帮补家计的,总不能就巴望着纪舜华过活。

这么个小院子,先是置下了锅碗,再买了笤帚,大丫还学着样儿淘井水,除了纪舜华来时,差了她去买甜井水来,平日里她们能讲究就讲究,连着肉腥也不见,接了针线活计,竟也慢慢立了起来,勉强能够度日了。

中秋节一过,明湘出嫁的日子就近在眼前了,小香洲里各处都挂了红绸贴得喜字,栏杆窗户连着廊下摆的花盆也去了素色花朵,全换了大红的花儿。

池塘里残荷枯叶俱叫婆子坐了窄舟剪了去,前院后院楼阁因着明潼出嫁前都漆红粉白过一回,只把漏雨处补上些,屋子就算修整好了。

纪氏怕那一日人多事杂,两个姑娘一个院子,总有不方便的时候,便想着叫明沅先挪出来。院子里屋子都是满的,只苏姨娘跟明潼的院子空着,明潼的院子还是她旧年在家时的模样,半点没有改动过,连里头的摆设用具小丫头也是日日除尘洒扫的。

纪氏说安排屋子,琼珠想了一回,要把明沅安排到苏姨娘的院子里去,叫纪氏驳了,在正房里头理出一间屋子来,让明沅先对付两日,身边就跟着采菽采苓两个,调了九红几个到明湘那儿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