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伤药在身,李英知不敢贸然拔掉箭头,只好用浸了水的冷布巾敷在她伤口周围缓解疼痛。冷巾刚敷上,她的身体狠狠抖了一下,紧闭的眼睛微微睁开,模糊地瞧见了个白衣人影晃动着。
她知道那是李英知,可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这里,按理说他不该在东都看她的笑话吗。别以为她不知道,东都迟迟不肯发兵是他的主意!
到底是受了伤,腹诽了没一会,谢安熬不住又晕了过去。晕之前,有人握住了她的手,仿佛要她安心般在耳侧道:“睡吧,颐和,醒来就没事了。”
“睡吧,阿颐,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好的。”曾几何时,有人也在她耳边如是说。可等她醒来,所拥有的一切都溃然崩塌,哪怕于她而言,那一切于她而言并不算得上美好而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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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醒来后放松了下来,天没榻地没陷,她还活着,美中不足的眼前有张分外碍眼的俊脸。
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刷地闭上了眼,耳边传来一声清晰的低笑声,充满了对她逃避现实的恶意嘲讽。
“本君好心好意地救了你,你不千恩万谢倒也罢了,竟还装死不想看到本君?”
谢安僵硬的脑回路终于拧过神来,感受到身边的热度她蓦地坐起身来,不想牵动了伤口疼得哼出了声来。身子被用力按了回去,李英知斥责道:“乱动个什么,别把我又是蹚水又是煎药捡回来的一条命给捣腾没了!”
“……”时光荏苒,没想到这人的不要脸更上一层楼。谢安对比一下,唏嘘不已,果然如十五所言,自己还是太纯善了啊……
四年过去,有长进的不止李英知一人,今日的谢安岂是当年那个心燥气浮,禁不住他三言两句挑动的小丫头。任其东西南北风,谢安气定神闲地继续装睡。
修炼得挺淡定啊,李英知见她不为所动,毫不客气得伸出手去捏住她的鼻子:“装什么死,起来喝药了!”
……
喝下药后,谢安气色明显好上了一些:“这是何处?”
“我在河中的一处私宅,”李英知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放心,我没有放出你在这里的消息。现在整个大秦都知道兵部尚书在巡查军务的途中遭遇不测,生死未卜。”
这便好,谢安遂定下心来。
久未相见,两人的身份皆发生极大的变化,面对及时相救的李英知谢安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时间两人陷入了微妙的气氛中。
“今次多……”
“公子!!”白霜声音洪亮地出现在房门外。
等了半天等地她主动开口,李英知蹙起眉冷声道:“进来!”
小侍卫白霜心尖一颤,这节奏不对啊!!!公子与谢家女郎时隔四年才见,为了减少疏离感还特意从东都迢迢赶来,特意猥琐得等了个英雄救美的机会给自己刷好感度。按理说此时谢家女郎应感动地涕泪纵横扑入公子怀中,公子享受着温香软玉心情愉悦啊!
怎么一开口,透露着一股浓浓的欲求不满的怨怒呢。
唉,难不成真如他人所说,公子年纪大了,旷男旷久了更加喜怒不定了?
主子的心思真真难猜啊,白霜望天长叹,硬着头皮入了屋。一进去两眼先一通疾扫,谢家女郎衣衫整齐,自家公子衣衫也尚算整齐……嗯,还好,公子还没禽兽到对个柔弱病人下手的地步,他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公子,袭击谢尚书的那批刺客已追捕完毕,一共二十三人,十八人当场毙命,余下五人四人自尽,一人失手被捕,现由白露审问着在。”
“撬开嘴吐出来什么吗?”
“没有,那人嘴硬得很,后来受不住鞭刑骂了一句,听得出是陇西口音。”
陇西口音……
谢安耳尖动了动,陇西,那可是李家本家所在。唉,看样子安国公李骏送了一个女儿给皇帝还不满足,想着要将她斩草除根。
李英知假装没有看到她面上一闪而过的微妙神情,将药碗放到一边起身,冷厉道:“我去瞧瞧他的嘴到底有多硬。”
谢安撇嘴,嘁,若真是李骏派出的人,由李英知去审能审出个蛋来啊。两个人谈谈天气,聊聊家事,问候一下双方父母?
“谢尚书既重伤在身就好好躺着休息,”李英知将重伤两字咬得额外重,似笑非笑道:“多思伤神,多虑伤体的道理尚书大人想必懂的。”
谢安皮笑肉不笑地回击:“有劳李大人挂心,本官自会好生休养。”
休养好了自会找你们李家这群王八羔子算账!
李英知嗤笑一声,袖摆一振翩翩然而去。
谢安学着他的样子不以为意地嗤笑了一声,翻过身想着下一步该如何与十五取得联系。思索着时她脑中忽地冒出河中模糊的画面,给她渡气?若是在水中需要渡气,那她怎么又听到了李英知的说话声呢,还是说她记错了?
廊下,追上李英知的白霜踟蹰片刻,道:“公子……”
“说。”
“咳,”白霜壮壮胆,正色道,“公子,属下认为您喜欢谢家女郎的方式不大对。”
李英知蓦地住步,面无表情问:“谁说我喜欢她了?”
白霜张大口:“您不喜欢她,干嘛千里迢迢又是蹚水又是煎药地救……她……”他的声音在李英知的眼神下越来越小,快低进了地里,完了!暴露自己听墙角了!
李英知有时候真想扪心自问啊,自己有这么个属下到现在没死究竟是他福大还是命大?
“我救她只不过不想打破目前暂时平衡的朝局,况且谢安遇害,旁人第一个会想到谁,定是想到李家。”李英知淡淡道,“如今我李家举步维艰,若再摊上行刺兵部尚书的罪名授以别人把柄,岂不是雪上加霜,再无出头之日?”
哦,原来如此!白霜惭愧不已,公子就是公子,怎么会为了儿女情长目光短浅呢!
李英知端着脸色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沉吟片刻后问道:“我,对她的方式真的有哪里不对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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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李英知所说,谢安生死未卜一事震动了整个大秦,前朝还没怎么样,后宫里德熙帝已经被谢心柳哭得六神无主,恨不得用手来接她的泪珠子:“爱妃啊,你已经哭了一夜了,再哭伤了眼睛怎生是好??”
谢心柳两眼红肿,泪水不绝,哑着声音道:“瞎了便瞎了吧!左右陛下有了新人,臣妾瞎了残了哪怕死了又有什么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