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撑着最后一口气爬上山顶,指着洛河道:“就让我的子孙们都站在我的背上,继承我们洛家的河运之业,让他们知道,洛家先祖是他们的基石,放心、大胆去做。”
而今亭塌、碑陷。
可悲的是……洛银甚至看不到她娘的坟冢立在何处。
她与谢屿川在综山上转了许久,陆陆续续找到了三、四个依稀可见的洛家先祖的坟冢,可墓碑断裂或被山泥掩埋,就连当年是谁被埋在这儿也分不出来了。
天色渐晚,晚霞布满天空,照在了不远处的碧水城中,在一片瓦檐上覆盖着暖色的红光。
洛银站在了方亭废墟之上,耳畔的风呼啸而过,谢屿川背着她离得有些远,他还弯腰在草丛中翻找着,看看能否找到洛银的娘究竟埋在了哪儿。
洛银对着凉风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收紧,紧到指尖泛白,双臂不住地发抖。
综山顶上发出了一阵淡淡的银光,那银光似涟漪般往山下而去,而后山上各处如星芒般亮了一点,很快光芒随晚风淡去。
谢屿川应着刚才的星芒找到了一个墓碑,他趴跪在地上双手扒开泥土,想看看上面的字。
洛银眼眶酸涩,回眸正好就见到了这一幕。她看见谢屿川弓着背,满手泥泞,看见他在大冷天里鼻尖出了薄薄一层汗水,洛银的心骤然酸痛,像是有针扎。
可那针是烫的,热着她全身的血液,驱走了山巅的寒风。
“屿川,起来吧。”洛银开口。
谢屿川道:“这个,这个好像就是。”
他想帮洛银找到她爹娘的墓,让她放下心中的那一口气。
洛银却说:“我找到了。”
谢屿川停手,他收了脏兮兮的双手回到洛银身边,问:“在哪儿?”
洛银垂眸,伸手指了一个方向,谢屿川连忙过去踩开野草,只看见一片空地。
洛银道:“她被埋得太深了,墓碑也不是什么好料,早看不出来了。”
她只说了‘她’,不是他们。
洛银爹没埋在这座山上,恐怕也致死没来祭拜过她娘一次。
第38章 三十八 洛银:也算特别的缘分。
二人下山时, 天色已经晚了。
从综山往回走的路好似比来时要快许多,洛银没有回头再看综山一眼,只是脸色很冷。她裹着谢屿川的披风仍忍不住地打抖, 原以为可以作别过去, 却没想到反被过去绊住了。
回到马车旁, 宁玉正在闭目养神, 见洛银与谢屿川归来,本笑脸相迎, 可碰上了两张冷脸,想说的话也吞回了肚子里。
“现在咱们去哪儿?”宁玉问。
谢屿川看了一眼洛银,她坐在马车内,微微弓着腰背不知在想什么。
谢屿川问宁玉:“胡家是在碧水城吗?”
“是。”
他眼眸微垂, 道:“那就去碧水城。”
宁玉听他这口气不像是去住宿的,却像是去寻仇的。
胡治岩在洛银和谢屿川这里吃了亏,必定会再找他们报复回来, 眼下二人不仅没有避开胡家人的意思, 反而刻意走入胡家的地盘,也不知作何打算。
宁玉驾着马车, 沿大路边行驶, 待看见完整的综山后,他微微眯起双眼眺望了一眼综山上空傍晚未完全散去的火云,像是一团挥之不去的哀怨之气。
方才综山上发出的星芒他也瞧见了,可那山不过是碧水城外的小土坡, 平日里也只有砍柴的人才会上去,现下天凉,没人会往那里走,洛银来这儿又为了什么?
想不通的事宁玉便不去想, 他倒是记起了碧水城中有一种糕点,如玉般通透,叫水玉花糕,微甜也还算可口,便对洛银道:“未来师父晚间想吃什么?我给你买来。”
洛银没回答他。
宁玉心想怪了,连吃的都不感兴趣了。
在那座综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洛银斜斜地靠在马车内,额头随着车身晃动轻轻碰着车璧,她半阖着眼,看上去像是慵懒地闭目养神,实际上周身气压很低,谢屿川一瞬便能察觉到她情绪低迷。
他走到洛银身边,不管不顾地钻进她的怀里,下巴磕在洛银的肩膀上,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头顶道:“你摸一摸我。”
洛银先是愣了一瞬,却没有立刻推开他。
她的手指贴上了谢屿川柔软的发丝,还能察觉到他头顶的温度,洛银心想,还是谢屿川好。
谢屿川心思单纯,不像人一样,会做出那么多自私自利的选择。
马车继续往碧水城而去,谢屿川单膝跪在车内,双手搂着洛银的背,整个人都压在她的身上,洛银有一搭没一搭地揉乱了他的头发,过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叹出一口气:“你要是条狗就好了。”
如果是条狗,还可以捏脸,可以揉肚皮,玩儿尾巴。
谢屿川微怔,随后轻声笑了出来:“如果我永远都是一条狗的话,就不能和你说话了。”
洛银一想也是,一条狗开口说人话委实有些骇人,现在的谢屿川也很好,他可以轻易捕捉到她的情绪,也可以轻易安抚她的心情。
“为何自作主张要去碧水城?”洛银问。
谢屿川道:“我以为书中所言:作恶不灭祖有一德,德尽则灭。胡家占了洛家那么大的便宜,后人却不知感恩,甚至仗着自己如今的势力欺善怕恶,再这般下去,洛家祖上建下的德业,岂不终有一日在他们胡家手中散尽?”
洛银一怔,又问:“你如何知道洛家祖上有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