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善虽人欺,可天庇佑。”谢屿川道:“我在能找到的每一个墓碑边,都看见了这个季节难得一见的青葱小叶包裹着野花,想必是埋身之土所给的温柔回应。”
这回洛银是真的说不出话了,她想不到谢屿川居然也会说这样的话来安慰人,和他主动钻进她怀里让她摸他的头不同,洛家之事于他而言本该无关痛痒,他却因为洛银上了心。
谢屿川究竟有没有在墓碑旁看见小花现下已无从证实,可至少他的话让洛银的心更平静了,涌上心头的感动像热流一般充斥着四肢百骸。
洛家祖上不说济世,可也的确是行善之家,就是在洛银的记忆里,她娘也多次在码头放过斋饭,帮着烈州治理洛河河水。
若按谢屿川的话来说,如今胡家蒸蒸日上真有洛家当年善德的基业在,那她的出现,也该是他们好日子到头了。
马车行入碧水城,宁玉找了家客栈歇下,当晚他将水玉花糕买回来给洛银,洛银还算心情不错地尝了两块,对他说一句有心。
宁玉见洛银又有胃口了,对着谢屿川的方向一挑眉,遭了谢屿川一记白眼。
他想还是这小子有能耐,美男哄人也有一套,三两下就让尊者能开怀一笑了。
次日一早宁玉便将饭菜摆上桌了,洛银出房间便能看见她所住客栈小院的石桌上被宁玉以灵力盖了个罩子,以保饭菜温热。
到了冬天,客栈小院内的树都开始落叶了,偶尔小风一吹,一片片枯黄的叶子便轻飘飘地落下。
谢屿川就站在一棵树下,发上沾了一片卷曲的枯叶,他手中握着剑,正以灵力运作。
宁玉站在不远处看着,在谢屿川以灵力操控剑身平于脚下,能站上一小会儿后,宁玉的眼眸弯弯,瞳中闪过些惊讶的光泽,他毫不吝啬地鼓掌夸奖:“师兄练得好啊!”
前几日谢屿川与殷槐打过一架后,反倒是误打误撞在殷槐的喂招下,摸出了点儿御剑的门道。
早间宁玉布置好饭菜后便想要点拨他,不是宁玉自夸,他好歹也是化魂境的高手,普天之下有他这般修为的找不出一只手来,谢屿川也不过才是识智,宁玉教他绰绰有余。
却没想到谢屿川的学习能力很强,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还不知如何运剑的人现下已经能站在剑上好一会儿了。
虽说他还不能飞行,可御剑这一块已入佳境。
宁玉不禁想着,莫非谢屿川还真是尊者的弟子?他难不成也有过人的修道天赋?
谢屿川对宁玉的夸奖充耳不闻,反而有些鄙夷地朝他看去,似乎在嫌他方才那么大声音过于丢人了。
宁玉摸了摸鼻子干笑两声,心里越发觉得这小孩儿一点儿也不好玩,即没有喜欢的吃食,也没有喜欢的物件,对练剑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宁玉都用烈州本家心法吸引他,他也不为所动。
刚才夸他一句,他甚至都没有兴奋也不骄傲,还真是表现得不像个十六岁的少年,简直毫无破绽可言。
谢屿川练剑洛银都看在眼里,见他都能在剑上站一段时间,于剑修之道已然比洛银要懂得多些了。
“做得很好,屿川。”洛银出声。
谢屿川闻声回头,看见洛银时满眼的惊喜,收了剑笑盈盈地凑过去,下巴抬起,眉眼弯弯,表现得颇为自豪。
宁玉见状双眉微抬,看出了些门道。
原来谢屿川也不是毫无破绽,只要是面对洛银,他浑身都是破绽。
洛银拉着谢屿川一同坐下吃饭,她没觉得宁玉为自己做这一切是理所应当,便邀他一同坐下。
宁玉早上已经吃过了,不过难得有机会和洛银更进一步,他自然不会拒绝,于是坐在了谢屿川的右手旁,给自己添了粥。
洛银似是无事挑起了闲话,问他:“你对胡家了解多少?”
宁玉道:“了解不多,不过关于他们家的流言蜚语倒是听了不少。胡家人往上推三代还是好好经商的,近几十年听人提起他们,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洛银又问:“前几日在琴香镇的戏台上看见的那一出,是自古以来传下的说法?那既然洛嫣与胡海中鹣鲽情深,甚至在自己死后把偌大洛家的家业都留给了胡海中,那胡海中死后,必然是与自己的发妻葬在一处咯?”
宁玉吞下一口粥,摆手摇头:“他们不会埋在一处,胡家自己另置了陵园墓地,就在碧水城的后方,靠近洛河。那陵园前还盖了一间颇为富丽堂皇的安息香堂,最上面供奉的便是胡海中,胡家直系死的都在那儿。”
洛银垂眸:“这么说,胡海中是与当年的小妾,后来的夫人埋在一处了。”
“应是如此没错。”
谢屿川也问:“那他的原配呢?”
“早死的原配,感情再深也抵不过多日陪伴身侧的人吧……唉,要说洛家也曾辉煌一时,只可惜断了香火,照理来说胡海中本就是入赘洛家,至少该留个孩子改姓洛的。”宁玉道:“不过当年洛家还有些远亲传到了如今,家中亦有人在世,未来师父你若对洛家好奇,倒是可以去问问他们,只是他们家如今的家主看上去不像个好招惹的。”
“他们是谁?”洛银疑惑。
宁玉喝完粥,放下筷子道:“烈州刘家。”
这回倒是轮到谢屿川和洛银震惊了。
洛银仔细回想过去,她还在洛家时,家中并无哪个重要的亲戚姓刘,即便是远亲也甚少往来,他们不知洛家之事。
“烈州刘家,可是我知道的那个刘家?”洛银挑眉。
宁玉嘿嘿一笑:“未来师父若是听过,那应当就没认错,他刘家在烈州也算修道世家,如今的家主刘浔为人阴沉,又跻身问仙榜百名之内,故而我言他不好招惹。”
谢屿川朝洛银看去,洛银朝他耸肩,表示自己真没想起哪个刘姓亲戚。
早饭用完后,宁玉盘腿坐在石桌上看谢屿川练剑,他倒真觉得谢屿川有些修道的天赋,且他身体里释放的灵力很正,所练之剑的气势中,甚至有点儿灵州仙派的招式。
想起灵州,宁玉又想起了一事,漫不经心回头对洛银道:“哦,未来师父,我想起来了!刘浔的祖上不是烈州,而是灵州的。”
洛银正盯着树上一片摇摇欲坠的落叶,宁玉的话伴随着那片落叶一同朝她飞来,洛银伸手接住枯叶,刹那想起了一个人。
那人不是洛家的远方亲戚,可的确对洛家之事了如指掌,说起来,洛银对她的印象极好,她教洛银识字、书法、为人处世之道,洛银称她‘先生’。
她不姓刘,所以洛银没往她身上去想,可她的夫君姓刘,是灵州人氏,也是个道行修为不低的修道士。
后来洛银离开洛家拜灵州墨安仙道为师,一部分是因为九州仙派都知道她,而灵州排九州之首,还有一部分便是教书先生对她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