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晚心中一沉,耐着心思又翻了几页。因流水记账只记载着金钱和货物的出入,盘算时只要将盈利和货物的出入对上即可。因谢初辰教过她简单的四柱结算法,萧晚本着不放心的原则,随手拿着算盘清算了下,谁知,一上来竟是个错账!
萧晚的脸色越来越沉,足足看了半柱香的时间,挑出了不少错账和坏账!这才月中就记得稀里糊涂,到了月末清帐时又怎么会平!整整一年半载,谢清荣从未发现过猫腻,可见李掌柜给谢清荣的账本很有可能是假账!
假账之下,必有贪污!
萧晚合上账本,淡淡地问道:“李掌柜,你每月的月钱是多少?”
李掌柜不明所以,回道:“二十两。”
普通店铺的掌柜不过十到十五两,李掌柜能拿二十两月钱是因为谢记衣铺曾经的好名声,但如今,她却是不够格的。
“你们呢?”萧晚问着刚才嗑瓜子闲聊的四人。那四人还以为萧晚要提拔自己,连忙激动地说:“小的们月钱五两。”
陆陆续续地,萧晚将所有人的月钱问了个清楚。真正为衣铺忙上忙下的二掌柜只有八两银子,辛苦工作的裁缝们也只有四两银子,和李掌柜关系好的四名伙计却有足足五两,其余伙计才一到三两不等。
“李掌柜,还有你们几个。”指着那四个游手好闲的伙计,萧晚冷冷地说,“你们被本小姐辞去了,拿着本月的月钱走人吧。画夏,拿银子给他们。”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一时间静谧无声。好半响,李掌柜惊呼地扑倒在萧晚身前,紧张地问:“大小姐,小的究竟做错了什么,您怎么要辞去我们呢?小的一定改正,不让小姐失望的!”
“身为掌柜,月钱足足二十两之高,账本却记得杂乱无章,错账坏账数不胜数。”
见家喻户晓的草包纨绔女竟清楚明晰地指出了几个错误,李掌柜一怔惊愕。她似乎第一次认识萧晚一般,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端详着萧晚。
好半响,才颤抖着双唇,狡辩道:“小姐,我是因为最近事多繁忙,记账才有些疏忽了,以后……”
“忙?你担任掌柜的这一年半载,谢记衣铺盈利十分微薄,生意逐月下滑。如今,衣铺里更是一位客人都无,这就是你所谓的忙?”
“那是对面的锦绣衣阁将生意都抢了去!”李掌柜急急地辩解。
“还找理由!”见李掌柜从未考虑过生意下滑是因为自己的管理不善,而是怪着对面新开的锦绣衣阁,声称是对方抢走了自己的生意!
萧晚大怒,冷声呵道:“别以为本小姐是那愚蠢的谢清荣,白白花二十两月钱来养你这么个无用之人!”
“萧小姐!”这么一块大肥肉,李掌柜怎舍得放弃呢。见萧晚铁着心要辞去自己,她急急道:“萧小姐,再给小的一次机会!下次,小的一定……一定!”
萧晚一抬手,冷冷地打断:“画夏,发好银子就给本小姐送客。若有人大吵大闹不肯走,就给本小姐丢出去!”
见事已成定局,李掌柜干脆撕破脸骂道:“萧晚,我管理谢记衣铺两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竟然就这样辞去我!根本就是恩将仇报!你是个世家大小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根本不懂经商的苦!这衣铺若非我苦心经营,早就关门了!”
见萧晚目光冷冷地瞪向自己,嘴角的冷笑越来越诡异,李掌柜才想到这位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小霸王,随便做什么就能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立刻吓得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出了衣铺。
她一走,她的四名小跟班拿着画夏给的月钱,也慌慌张张地离开了衣铺。
萧晚这么一招杀鸡儆猴,使得衣铺内诡异的寂静了起来,大家拘谨地站立着不敢乱动。见众人神情怯怯的,萧晚微微一笑,和善地说:“大家不必拘谨。关于衣铺的事,我想跟大家好好聊聊。”
萧晚知道,大庭广众下,大伙是不敢说真话的,于是进行了一对一的面谈。一开始众人还有些胆怯,不敢说实话,待见萧晚真的面色和善,不似传言中那般骄纵时,才慢慢放开了话匣子。
萧晚了解到,谢记衣铺能苦苦维持一年半载不亏本,并非是李掌柜力挽狂澜,而是二掌柜宁秋和两位老裁缝一直苦苦支撑着。宁秋是谢昕璇带出来的徒弟,原本是谢记衣铺的继承人,可惜谢清荣上位后,让阿谀奉承的李掌柜成了谢记衣铺的掌柜,而两位老裁缝则被李掌柜气走了,在半年前自立了门户。
萧晚见到宁秋时,她正在库房里整理着衣物。宁秋年约二十五岁,长得高高瘦瘦的,面色微微有些疲惫的苍白。见到萧晚时,她既不谄媚,也不卑微,态度恭敬恰到好处,是萧晚喜欢的豪爽类型。
待到萧晚问她为何不和裁缝们一起离开时,她面色微微一苦,小声地说:“谢记衣铺是师傅和师公一起努力开创的,是他们二十几年的心血。”
“师傅曾说,衣服是情感的表现。每件衣服,都是本着给每位顾客带来温暖和幸福而设计的。可现在师傅当年的设计,已消失在了大街小巷……而她留下的衣铺,更是被谢清荣和李锐这两条吸血毒虫糟蹋得一干二净。”
“我不能弃之离去,因为我若跟着走了,就没人能保护这间衣铺了。而我在等,等到少爷嫁人那天,或许会有人来保护这间衣铺和少爷,将那些吞噬谢记衣铺的毒虫一一去除!”
小的时候,萧晚的确喜欢过穿曲裾深衣。不过长大后,她认为曲裾太过妖娆,不符合她高大上的形象,便再也没有穿过。如今,听到宁秋娓娓道来着谢记衣铺这些年来的心酸与苦楚,萧晚心中一动,轻轻地开口:“宁秋,从今天起,你就是谢记衣铺的新掌柜。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在得知谢初辰嫁给京城第一纨绔时,宁秋只觉得一阵晴天霹雳,心想着这下完了。李锐多会阿谀奉承,讨好谄媚,是萧晚这类纨绔女最喜爱的类型。日后,无论少爷和衣铺,都无人守护了……
可在听了萧晚的计划后,她却惊愕地觉得,或许少爷嫁给了一位不得了的妻主。
离开库房后,萧晚当众宣布宁秋为新一任掌柜,同时对谢记衣铺上下进行了整顿和规划。正在萧晚和众人探讨着未来计划时,画夏蹙着眉走了进来。
“小姐,那李锐带着一群人跑到门口大吵大闹,说您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不分青红皂白地赶走她,恶意霸占原是谢家的衣铺,居心叵测、狼子野心!”如今的画夏不再是以前讨厌萧晚讨厌得要死的桃花,而是超级护主的小跟班。她不开心地挥了挥拳头,恼怒道:“她在外面恶意败坏您的名声,要不要奴婢将她揍一顿?”
萧晚蹙眉不解。
刚才,李掌柜明明忌惮她背后萧家的势力才慌慌张张地离去,为何现在突然折返败坏她的名声?李掌柜的胆子何时变得这么大,竟敢和萧家作对!?
这事有猫腻!
萧晚脸色沉沉地走出了店铺。门口早已围了一群不明真相的百姓。他们望着萧晚的目光满是愤怒和不满,更有人窃窃私语着萧晚往日的斑斑劣迹。
瞧见萧晚走出,李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萧晚刚才的恶行和霸道,把自己完全说成了被害者的身份,好似萧晚做了什么天大的恶事。
萧晚原本就臭名远扬,如今被李掌柜随意泼个脏水,百姓们深信不疑,认定萧晚抢占了谢记衣铺,运用霸权和暴力赶走了李掌柜!实在是可恶!
学武一段时间后,萧晚耳力极佳,倒是将他们愤愤小声的咒骂声听得一清二楚。
萧晚笑了。她手一伸,止住了因为愤怒想去揍李掌柜的画夏,幽幽地走上了前。
“官府判案,都要听完双方的说辞,并进行调查取证,才可断案。各位乡亲只听了李锐的一面之词,就断定是我的不是,未免也太武断了吧。不知可否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为自己辩解两句?”
萧晚朗朗开口,声音清朗温和,宛若清泉玲珑,完全不似曾经的骄纵和狂妄,一口一个本小姐。百姓们愤愤不满的声音渐渐平息了下来,似乎很好奇这位骄纵霸道的纨绔女会说出怎样的理由,又为何态度大变,变得十分和善和亲民。
人群中有四五个专门煽动人群起哄的女子,见百姓们忽然安静下来,也只好跟着闭上了嘴。
“今日我来谢记衣铺时,见到李锐正和四名伙计嗑瓜子闲聊,当有客人进店铺买衣服,她却因对方衣着破落爱理不理。而我查账后惊愕地发现,李锐身为谢记衣铺的掌柜,竟连最基本的记账都记不清晰,错账坏账多得数不胜数。而谢家付给李锐的月钱为二十两银子,一年半下来,少说有三百七十六两白银,可这一年半载,她作为掌柜,不但没有提高谢记衣铺的业绩,还使得衣铺的生意走起了下坡路。试问诸位,这样的掌柜,你们会聘用吗?”
顿了顿,萧晚微微扬起了声音:“像李锐这样好吃懒做的掌柜,不管你们会不会聘用,我萧晚是绝不会聘用的!我需要的掌柜,不是阿谀奉承、不务正业的墙头草,而是真正为店铺付出努力的人。宁秋就是我心目中的人选,也是谢记衣铺新一任的掌柜!”
萧晚字字珠玑,句句掷地有声,立刻引起了百姓们的共鸣。
其实,一开始来闹事的一小波人是有人请来故意闹事的,在各种煽风点火下,路过的百姓便加入了讨伐萧晚的行列中,队伍越来越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