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晏没等猗苏说完就领会了她语中所指,平淡地颔首道:“嗯,我看见了。”
他知晓了她的前尘旧事,将那样不堪的过往看得清清楚楚。
她缓缓缩回手,垂下眼轻轻道:“如此。”
伏晏皱皱眉,却只是将手向她伸出:“回去再说,此处要塌了。”
猗苏闻言便抬头,只见这世界正化作纯白光粒消散。原来这场雪本就是这世界最后的道别。她借着伏晏的手站起,悄声说:“原来镜世界也是可以消失的。”
“这世界本就是由人一手创造出的。”伏晏说话的姿态略显僵硬,似乎并不情愿提及这话题,却还是勉强地给了猗苏答案,只是他给出的答句也极耐人寻味。
猗苏见状便没有追问下去,只轻轻地应了一声,同伏晏向渐渐现形的世界尽头行去。
这一路两人都只是沉默。
可猗苏却只觉得这静谧还不够绵长,她甚至隐隐期盼着那道通向现实的地平线能够不断往更远处移动一分,可以让她和伏晏独处的时候再久长些。
出口便在眼前,猗苏终于鼓起勇气看向伏晏,却发觉对方似乎已经瞧了自己很久,与她对上眼神也不躲闪,只是从从容容地将下巴一收,再自然不过地将眼神调转回前方,拉着她跨向现实,那背影里头毫无踟蹰。
猗苏不由就停顿下其余动作与思绪,只是略微加大了手指的力道,好似要记住这一刻的触感和热度。
伏晏轻轻回握了一下。
而后便是穿过镜面的晕眩。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成惯例的bgm推荐,喜欢的话告诉我哦
伏晏是第二次为了阿谢到这个不太愉快的白色世界来了╮( ̄▽ ̄)╭
不管大家有多嫌弃伏晏,不管我一直多么努力地黑他(不),我还是很喜欢、很心疼他的_(:3」∠)_
考虑到他经历的事和对丑恶面的了解,他完全可以黑化得更厉害、做更多违反底线的事、成为一个真正为自己而活的暴君,但他没有;除了对世事的态度太过刻薄,但他三观总体还是很正、很想把事情办好的。
【剧场】
提问:对某些人惊人(?)的过去有何看法?
胡中天:最厉害的果然还是白无常……(抖)当然老大也很厉害,嗯。
夜游:情报get√
猗苏:我又想静静了。
☆、与君相决绝
等猗苏醒来的时候,她发觉自己身处梁父宫西厢。她起身,看着屋角计时的法器,惊觉自己自镜中出来竟然睡了整整两日。这时,门外传来轻快的青年声音:“谢姑娘你醒了没?”
却是夜游。猗苏试图回想上次见到他是何时:那分明是不久前的事,竟有了些恍如隔世的陌生感。她整理好仪容,应道:“进来罢。”
于是着绀青衣裳的青年就出现在面前,面带三分倦意,却还不到睡眼惺忪的地步。他开门见山地道:“如意已经在上里手中,你想怎么处置她?”
猗苏闻言怔了怔:“怎么处置她,同我的意愿关联不大罢?”
夜游就揶揄地笑着斜眼瞧她:“真的没什么关联?”猗苏就不自在起来,对方却适时打住调笑,正色道:“这两日伏晏忙得没空管这事,此后肯定是要正经办一办的,但这之前嘛,谢姑娘有仇报仇之类的……”
这个人情卖得不得不说妙极。猗苏悄悄地打量了对方一番,着绀青衣裳的青年一派轻松写意的舒朗,全然没有矫饰之意,看来是已经把之前那岔给放下了。她不由就在心里松了口气,微微一笑:“动私刑还不至于,但的确要麻烦你带我去见一见如意。”
于是一盏茶时分后,猗苏就跟着夜游来到中里一处不起眼的院落外。
院中只有独栋的一座瓦屋,乍一瞧极是平凡,细细定睛瞧去便能隐约瞧见白墙黑瓦之上的重重咒印。夜游将手掌按在严丝密缝阖上的乌木门之上,咔嗒一声轻响过后,窄门缓缓开出容一人过的空隙来。
夜游冲猗苏颔首道:“我在外头等你,”话说一半他又戏谑地眨眨眼,“有什么事一定要大声叫我哦!”
她不由就白了他一眼,缓步走入房中。整间瓦屋只简单分隔为两部分,左手侧的以竹帘包裹,应当是沐浴洗漱之处。屋子正中的矮榻上坐着一个长发垂膝的女子,下巴近乎要抵到胸口,面容隐匿在披散的发丝下看不分明。与此前那个气度从容、甚至带着无限自矜的紫衣姑娘相比,如今的如意着实显得落拓。
听到响动,如意恹恹地撩起眼皮看了看,嗤笑说:“原来是来看我笑话来的。”说着,她自暴自弃似地将乱发往肩膀后头一撩,干脆歪着头将脸抬起来,一副任人打量的模样。
虽则颓唐,但如意这意态里头却别有番惑人的风致。
猗苏就不由摇摇头:“我还不至于指望靠欣赏你的落魄来找乐子。”
如意不屑地冷笑了声,看着猗苏的眼神里透出毒蛇样的怨毒:“得了别装了,不然你还有何理由来此?胜败已分,况且我们本就无话可说。”
她这话说得在理。猗苏也说不清自己到底为何要来见她,她的确并非为了耀武扬威而来——和伏晏的麻烦大约还在后头,她根本称不上胜者;但她也绝不是同情谅解之心横溢,甚至于说,她对如意仍旧心存怨气。然而,不可思议的是,猗苏又觉得如意似乎没有此前那般不可理喻了。
谢家四娘和如意其实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如意往深渊里头更深地前行,已经将自己的感情投射到了现实,无法分辨对方真实的心绪,以致于会以为伏晏真的对她有意。可现今,她也应当是清醒些了。
猗苏就感觉到了一丝古怪的同病相怜。
如意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心绪,不由怪笑出声:“我和你可不一样!我……”她的话语却突兀地止住,却不知是词穷还是不愿吐露真心。她和猗苏干瞪着眼对视片刻,猗苏就猛地明白,对方亦清楚自己的过去。
这是一种很难堪的感觉:在这瞬间,谢猗苏和如意在彼此的眼神里头,深切地发觉了对彼此的了解。不是立于同一侧的理解,不是肤浅的知晓,只是单纯地看明白了对方。于朋友而言,这足够令人进一步成为知己;但她们是仇家,这认知只令人愈加恼火却又无从发泄。
于是两人都陷入沉默。
如意的手指绕着发尾,冷然打破了沉默:“你也没什么好得意的,九帝姬是不可能容许殿下与一个怪物有丝毫牵扯的,斩草除根这种事,她做起来可是易如反掌。”
“我知道。”
“当初殿下受伤的缘故九帝姬至今不知,”如意芙蕖似的笑容里渐渐浮上森冷的恶意,“但此番不同,她知道你的存在,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
她撑着矮榻边沿大笑起来:“白无常的死因,我暂时不会说出去。”她死死盯着猗苏的眼睛,目光中又隐隐带了睥睨和轻蔑:“但总有一天,我会亲口告诉九帝姬,这会是置你于死地的最后一击。”她说着又歇斯底里地尖声笑起来。
“我等着你这最后一击。”猗苏表现得泰然自若,冲着对方粲然一笑,“但愿我根本等不到那天,因为我可不想再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