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庄叹了口气:“这要是我儿子就好了。”
刘炟被父亲嫌弃这么多年,早已淡然处之,况且自己兄弟那么多,谁说就是嫌弃我?
兰陵王在都城外驻足观望,很多事说不清楚,一看就知道。这地府是个好地方,承平已久,城门口的守卫松散且东倒西歪,虽然是军纪散乱也能看出来这里从来不打仗。依着城墙有横跨护城河的大片建筑,河面上遍布水车水舂水磨等东西,另一边则是挂着‘肉店地狱’的幌子,门口满是卖点心小吃的人,来来往往进出城门的百姓不交进城税也搜身搜车,这是何等富裕的太平盛世啊,邺城城外从来没有这种风景。经常打仗的城池下面,就像是要迎接客人一样收拾的干干净净,恨不得连点马粪都不给敌人留下。
高长恭抬眼往上看,看到城墙头上坐着一个肥壮的将领,左手一本书,右手一碗酒,翻两页看到高兴处就大喝一口,时不时嘎嘎大笑,说给旁边的胖老头听。
中年将领的肚子是真正的将军肚。
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打扮的都很好看,锦衣金簪玉镯都尽力打扮起来,可见治安极好。年轻村妇虽然贫穷,也爱打扮,头上戴着精心编织的花冠,样式和贵妇人的金冠没什么区别,她身边的丈夫虽然年老却气魄过人,有一双锐利明亮的眼睛,推着一辆独轮车,车里满载而归,因为是出城,显然是在城里买的东西。
刘裕看到路人的推车上坐着女人和孩子,也想跟风:“姐姐,你坐车上,我推你回去?”
藏爱亲咯咯笑:“不要了,这点路程不远。”
路过的鬼差打招呼:“功曹,您早安。”
刘裕冲他们点点头,继续推着车往家走,对藏爱亲低声说:“你看那白衣小哥,我猜他是高长恭。”男人的英俊各不相同,上一个被人夸貌若妇人的是张良。史官们都很严谨,俊是俊,英姿就是英姿,美是美,说到貌若妇人那就真是只看脸和漂亮女人差不多。
藏爱亲看了过去,看他柔美的脸上有些彷徨,低声问:“你要帮他么?”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刘裕:“你看他手里拿了两本书与地图,有人抢先了。”
“嗯……你想吃羊肉大葱还是羊肉白菜的饺子呢?”面和好了,临时跑出来卖肉,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买了一车东西。
高长恭知道人们都在看自己,也不在意,倒是对刚刚那老将颇为好奇,他一定是久经战场的人,他是谁?正在思索间,又看到远方走来四个人,一人双手过膝,一人豹头环眼,一人身长八尺面白如玉,还有一个小妇人。
三个男人手里各提着箱子,小心翼翼的避开人群,生怕撞到箱子,小妇人怀里抱着一把剑,紧随其后。
看起来就很神秘的样子。
高长恭正想找点事情排遣烦闷,听从汉明帝的建议,把生死看淡,尽量去探索地府。就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双手过膝的是谁?陈霸先还活着呢。宇文泰?慕容垂?还是更早的汉昭烈帝?
越往前走人越多,人群拥挤的几乎进不去,鬼魂们互相努力挤了挤,给这四个人让开了一条道路。
高长恭心中按按估算城墙的位置,唔,这是那满是水车水舂的大片建筑所在之处。
前面有一个高台,高台上格外有一个被网子围起来的擂台。
周围无论是地上、一层层的楼台上、房顶上都站满了人,五层小楼上每一层的窗棂和房檐上都蹲着人。
有两个身披甲胄手拿利刃的畸矮士卒,头盔下还有铁甲面罩,有些僵硬的在互砍。砍了一阵子就停了下来,蹲在网子外面的人翻进去把士卒拖过来,打开后壳,往里添加东西。机关有用齿轮和皮条带动的,也有里面烧炭用热气推动的,还有一些干脆是在脑子里放满石头,石头一个个从嗓子眼里落下来,带动五脏六腑机关——被称为仿人机关,由医馆的神医们做指导。
高长恭一开始惊讶于他们从哪里找来这样的小矮人,逼着决斗来取乐,如此不仁。等到打开后脑勺,露出里面的木头时,就放心了。
爱做机关人的不只是刘盈一个,匠作监内有人喜欢做,民间也有爱好者。
一直以来,民间都用机关木偶人决斗,刘盈听说之后想要炫耀手艺,就拿出一百贯钱,举行比赛。本来想着以自己的技艺,怎么可能会输给这些粗糙丑陋的小东西?钱是我的,名声也是我的。
然后……他正在扶苏怀里哭,哭到第二天了。
台上分出了胜负——不需要裁判,站不起来就是输。
诸葛亮爬上高台,从箱子里取出零件,拿着小木锤,噼里啪啦的组装起来。第一个箱子里是骨架和机关、关节构造,第二个则是带动机关的荷叶轴承和齿轮,用的是金属。第三个箱子里是铠甲战裙和头盔。
黄月英把剑递了上去:“小心点。”
刘备和张飞悠闲的看着。当年诸葛丞相看到高价出售的机关人偶,很是喜爱,实在是买不起。他和妻子俩人的陪葬品加在一起,不购买一个木偶人的,虽然有俸禄也不想花在这无谓的摆设上。就买来木料和工具,夫妻俩在忙碌之余,自己做了一个差不多的,换成蜀兵打扮。
拿了二两银子找银匠拉成银丝,还在头盔上做了错银的效果,上油之后盘到发黑的木料,银丝花纹,极其好看。总成本不到十贯,比起出售的千贯木偶人,便宜了许多!
刘盈擦擦眼泪:“希望他能赢。”总比输给一个铁匠好听。
扶苏揉着他的头发,只觉得好笑。你做的是为了好看,他们做的是为了互砍,删繁就简,设计的就不一样,我都说了不该比。
高长恭看了三场木偶人决斗,捏着地图,叹了口气,去见亲人们……互相有杀子之仇的叔叔们还有压根不在意我的父亲,他们在意我蒙冤而死么?都不如王妃和士兵们爱我。
高演杀了哥哥的儿子,怕心爱的儿子高百年被杀,传位给高湛,高湛拿刀把徒手打死哥哥的两个儿子。
虽然先帝高湛重用高长恭,但他真不知道去说了这件事之后,又会怎么样。想来……父亲(高澄)虽然生前不理自己,现在一定会责骂自己为什么不篡权替他报仇。
想到这里,又有些踟蹰。
先去买了一顶草帽。还是按照地图往小帝镇走。
“咻~”有个撑船的人吹口哨:“美人要不要坐船啊~”
一路上被人问了好多遍,压着帽子也不好使,河岸比道路低得多。
路过了几个小镇,前方忽然不见人烟,是要到了。正往前走,见有人结庐而居。绕开这里又往前行,忽然撞到墙。
有人看到他撞墙,顿时大笑出声,笑着笑着就不笑了,痴痴的盯着他看。
正在打架的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父亲正在旁边看着三个叔叔互相厮杀。没有酒喝浑身难受喝了酒之后很想杀人的高洋,虽然治国很好但是杀了侄子的高演,还有杀了侄子又睡了嫂子的高湛。
旁边提着刀的英俊男子是元善见,他不认识。
高长恭戳了戳看不见的壁垒,忽然觉得心安,可以避免被两位叔父暴怒击打。在壁垒外喊了半天,围观群众都过去戳高澄:“哎哎,你儿子喊你。”
高澄一脸无所谓,我儿子多了呢,勉强移步过去:“什么事?”
高长恭低头道:“陛下……您可知……斛律光大将军蒙冤而死。”
“哼,我焉能不知?等高玮那小孽畜死下来,我必然把他碎尸万段。”
高湛高声喊道:“随便啊。”不就是个儿子么,随便你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