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日暖

第118节(1 / 2)

秀娘一口应下来:“这些子小事体差人来信便是,你这里这样忙乱,还特特请一回作甚,难道跟我还外道起来。”

吴夫人对着别个俱说不出口,对着秀娘却没甚不能说的,算是亲家,这又是家丑:“你且不知道,我实在没了法子才应下,那伤口,这样长这样深,哪个当娘的瞧着不心疼,我都恨不得扑上去生生撕那人一口。”比划着手叹一口气:“总要叫他过两日舒坦日子。”

吴夫人自来不曾对人诉过苦的,却也忍不住说了:“前头那一个,软和是软和了,也是个好性儿的,可半点也立不起来,我还能为着他们多活百二十年?”说着长叹一声:“如今她也在议嫁了,听说嫁的还是个秀才。”

吴夫人心里是憋了一口气的,陈家虽比柳家差了许多,可这喜事却要好好办,还有两年她便筹划起来,连吴老爷都叫她从外省一封信叫了回来。

她看着秀娘道:“这回回来,也不知我那当家的要怎么发脾气呢。”便是发脾气也认了,叫他看看儿子的伤,再想想这些年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也由不得他不点头。

“老子哪里倔得过儿子,”吴夫人认了这门亲,很有些不情愿,秀娘帮着说了好些话:“这个姐儿是个能干的,往后便是亲家少爷到外头去闯,她也能把得住家,叫他没个后顾之忧。”

这一句却是说在吴夫人心上了,她虽不乐,也没了法子,拉了秀娘的手:“还是当娘的,知道当娘的心,这回的保媒人,可再不能推拖。”若不是秀娘没了公婆,宁姐儿还想请她钉被子的。

秀娘点了头,吴夫人又拿了五两银票出来塞在她手里:“不拘用什么法子,帮衬她们些,我只这一个儿子,前头已是这样,这一个怎么也得十全九美。”

秀娘接是接了,可怎么送出去却为难,宁姐儿断断不肯要,送了钱钞去且不是打脸,吴夫人可真是托了她一桩难事。

王四郎冬至既回来了,也就不再出门,只等年后破了冰再往泺水去,秀娘同他一说,他把这保媒人活应下来:“总归跟咱家也脱不得干系了,索性好人做到底。”

见秀娘为那五百两银票犯难,笑一声:“吴家这回却是下了本,陈家再搬个两回家,还有谁说得清他家来路,东西也领回来了,又开了铺子,还有甚个不清白的,你们妇人家,便只盯这些小节。”

说的秀娘满口无言,总归船上东西已经要回来出脱了,只不自家出去说,哪个知道陈家是遭了水难的,只当是一家子迁到金陵来做丝绸生意的。

便是三姑六婆也得有东西嚼才成,看着富贵样儿出来了,只当是外来的富户,金陵城这样大,哪有人日日盯着别个家事,难不成不必为了裹腹食奔波?

却是陈家因着自家遭了难,想的左了,秀娘赶紧把安哥儿又叫了来,指点他一回,陈家馄饨摊的生意也舍下了,往别处再寻铺子开食店。

安哥儿一点就透,明白了王四郎的意思,咬咬牙赁了单门独户三进院子来住,前前后后进出的都是下人婆子,见不着主人面,哪个还来探听你的出处。

急急赶着年前又搬一回家,这回再不肯叫宁姐儿出头露脸,样样都是安哥儿自家跑,身边跟着老仆只作是管家,等宅子里头的东西办好了,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个妇人一个姑娘,俱拿围帽儿遮了脸,乔迁之喜还多放了一挂炮。

别个只瞧见背影,说起来却是在本地开了绸店食店的,不是大富也是中等人家了,因着家里有孝,再没别个上门探听,安安静静过了个年。年初六开起新店来,食肆的收息全算她的嫁妆钱,雇了人忙起来,她还只陪着俞氏,日日在家里办嫁妆。

又买了丫头,王家还送了一房人家过去,吴家知道了,也添了一房,人手齐全了,半付家业算是立了起来。

安哥儿忙前,宁姐儿忙后,两兄妹支撑起一个家,既宁姐儿定了亲,俞氏就想着给儿子也说一门好亲,她这毛病时好时坏,好起来知道打理家事,坏起来只缩在房中不出来,宁姐儿自家的事情定了,看看母亲这番模样,若是两年病还不好,讨回来的嫂嫂却得能担待病人。

她也没别个认识的人,安哥儿自个儿没往这上头想,宁姐儿却替他操心,寻了媒人上门先寻访起来,俞氏譬如纸扎人儿,摆着看看,拿主意的俱是宁姐儿。

媒人婆进了门,见家里样样进退有度,又跟吴家结了亲,又产业又是头婚,小姑子要出嫁,母亲看着又是个不管事的,安哥儿立时便成了香饽饽,争着给他结亲,这家那家自媒人嘴里说出来自然样样都好。

宁姐儿却道:“这却不是小事,哥哥不若自家瞧一瞧,女眷便是再不出门,初一十五的也总得上个香拜个佛,哥哥看定了,咱们再去求娶。”

☆、第183章 除孝服好事将近备嫁服妆富贵逼人

不提陈家落后又整顿了几番,翻过年来王家也加紧忙乱起来,蓉姐儿九月二十六出阁,过了年关满打满算也只有半年能预备。

潘氏跟沈老爹两个最宝爱蓉姐儿这个外孙女,偏妍姐儿跟蓉姐儿两个是一年里头出嫁的,妍姐儿早春三四月进戚家的门,孙兰娘大着肚子,娘家又有那一堆糟心事,潘氏往金陵来,却怎么脱得开身。

总归是沈家姑娘嫁人,说破天去也没扔下孙女婚事不管,倒来给外孙女帮忙的事儿,潘氏却要尽心意,给妍姐儿备下一份,就要给蓉姐儿一份,缎子绫罗是旧年就备下的。

秀娘忙着王老爷丧事,又病了两月,潘氏却拿得住,孙兰娘吃那一个大亏,她虽为着儿媳妇肚皮里头的孩子没闹起来,到底还是往丝坊里走动好几回。

她是主家的岳母,便是管事儿的也得看她的脸色,客客气气迎进门,王家独女要出嫁,丝坊绣坊早一年就开始预备,那掌柜的看见潘氏上门,把那各色缎子捡出来给她挑。

“这俱是姐儿备的,看这佛手桃子石榴,样样都吉利,再有那举案齐梅,龙凤呈祥,鸳鸯戏水,福寿万代,挑最好的绣娘,慢工细活做了一年有余啦。”这才是备嫁妆,急急促就的,哪里有这样的好东西,管事的眯了眼儿笑,潘氏也一样眯了眼。

她摸了料子啧啧称赞,连着妍姐儿也有一份,只数量不及蓉姐,东西都是一样的,光这些个锦缎,到了戚家拿出来给妯娌公婆,脸上也很有光彩了。

这事儿一半是掌柜的在办,一半是玉娘兼了,秀娘走时还特特嘱咐了她,叫她画了花样子,给绣坊送过去,她那个小绣往后也能到沈家绣坊里来接活计,寡妇是孤寡人,喜庆吉利的绣件做不得,绣屏却是能做的。

玉娘带了蓉姐儿这些时候,看着便同自家女儿,哪里会不精心,样样都为着她想到了,蓉姐儿定亲时她还在金陵,徐家如何模样也曾听说,除开这些新嫁的吉利花样,还专备了给老人的,龟鹤齐年,九世同居,颜色花样口彩都有了,蓉姐儿一进门就能拿这个讨好老太太。

这些是大件,还有小件,石榴花样团珠花样,回纹宝相花莲花,牡丹海棠,四时花卉再没一样少的,王家是想着四十八抬嫁妆嫁女出门。

房子田地早早就上了嫁妆单子,家具也都上过五道漆,只等最后一道上完,光是两架穿衣镜上的绣罩子,就做了五彩遍地石榴,缠枝宝莲回纹,富贵连枝总共五色不同花样。

潘氏回去了就同沈老爹叹:“咱们妞妞小时候把苦都吃了,如今却是泡在蜜糖里。”沈老爹摸了小白的耳朵,猫儿肥肥的,卧在他膝上正好取暖,抬眼看看老妻,道:“俊哥儿也要成亲,你备了东西不曾。”

小女儿越是发达了,大女儿倒一步步没落,高大郎自家立不起来,弟弟的生意倒比他做得熟,高家的老客十之八九才叫他撬了去,丽娘就是个靠家凶,家事一把抓,可生意却实不在行。

高大郎一味老实,越做越亏,便是王四郎给了他好货,他也卖不出好价去,索性停了生意,如今也不做南北货了,只把铺子租出去,收个租子钱,给儿子张罗了一房媳妇,也是今年进门。

沈家三个年岁差着,倒一同成亲,潘氏就怕这头美满了,那头挑刺儿,一个是姓沈的,一个是蓉姐儿,虽俊哥儿打小同他们并不亲厚,老夫妻两个也还是摸了私房出来,给了两百两。

便是这两百两还吃丽娘的埋怨,觉着她自来帮补这么些,妹子好了,爹娘就满眼看不上她,两百两银子只是九牛一毛,打发个要饭的。

她如今哪里还有过去回来的风光,人也不似刚嫁那会子明艳了,越是计较越是盯住小利,还有个合离回来的小姑子日日同她磨,不是计较三餐饭食少肉少鱼,就是计较四季衣裳少绫少缎,还当自家是未出闺的姐儿,比着高家没分家时的月例来伸手,人前人后都是一付爹娘把家底都掏给了大哥大嫂,能占一些是一些的模样。

高老太太虽疼长孙,女儿也不能薄了,丽娘哪里吃得住这天长日久的折腾,寻媒人婆上门吧,高采萍的名声早就坏了,这块狗皮膏药烂在身上,掀不下来,可又贴的肉疼。

丽娘在婆家不如意,回来娘家回回都是诉苦,留掉几担眼泪才走,儿子嫌她唠叨,高大郎呢,她又不愿同他一处,说他是个没个卵用,不是个男人,这点苦水不往娘家倒,还有哪个能听,潘氏不是个硬心的人,看见她哭又可怜起她来,暗地里给首饰给银子,她这会子倒又怨起爹娘不贴补她了。

把潘氏气个仰倒,钱都在孙兰娘手里捏着,她跟沈老爹两个又没个营生进项,这些个钱一多半儿是秀娘偷摸塞过来的,一小半是孙兰娘平日里的孝敬,俱是两个老的节省下来。

哪有拿了儿子女儿给的银子,去贴补外孙的,孙兰娘不是不知,只这些年她没个儿子,有些话便不能挑明了说,老人家便是喜欢男娃,贴些小钱便罢,可两百两,在泺水能买一间三进大的精致宅院了。

有了这桩事,孙兰娘心里便不大舒服,只不知道肚里这个是男是女,收敛了脾气不发作,等丽娘再上门来,她便只睡在房中不出来了。

除开沈老爹一并拿出来的两百两来,潘氏还预备给外孙媳妇一对金镯子,实心的龙凤花样,九两九钱重,取的就是个长长久久的好意头,她堵气的时候说不给了,过后又想帮着丽娘作脸,还拿出来摩挲几回:“她也到了讨媳妇的时候,总该风光些。”

这一年喜事不断,初春三四月妍姐儿嫁进戚家门,到得六月中又传来萝姐儿怀了身孕的消息,桂娘急急从乡下赶回来,还住在王家旧宅里头,日日炖了荤汤送去给她滋补身子,连徐娘子不叫她再动针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