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还有关心自己的意思,阿镜眼睛就红了,想要流泪,却只是低着头掩了掩,强笑道,“他对我,还算不错。”见阿岳顿了顿,只默默地听着,想到如今凤城虽然对她并不十分宠爱,不比府里的二房与妾室,可是一个月里头总有几天在她的屋里,阿镜便低声道,“府里头,母亲瞧在公主与大伯娘的情分上,对我至少不似从前那样忌讳。”她如今,都已经无法想象当年为了什么迷了心窍,一定要嫁到王府上去。
也想不起当年是抱着什么心境,觉得家中的长辈是不愿看她好,因此才不愿意这门亲事。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嫁到王府去,抛开了一向的荣华,身在其中才能知道里头的苦。
只幸亏如今娘家没有彻底舍弃她,叫她还能这样过下去。
“既然知道是谁的缘故,就要知道感恩。”阿岳见阿镜的眼睛里带着怅然,冷着脸说道。
他如今在外头照顾生母,又要担心妹妹,是真的很不想再生事了。
“我知道。”阿镜连连点头,抚着自己的小腹轻声道,“前儿他升了官,回家里头母亲就赞了我,我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
她的夫君凤城虽然在后院上有许多的女人,可并不是个糊涂的人。相反,这是个很机灵的人。因阿元与太上皇面前说了好话,使他升官,因此这份感激就落在了阿镜的身上,前些时候日日歇在她的屋里,给了她一个孩子。
她只要再能生个儿子来,在王府就算没有夫君的疼爱,也很能立住脚了。
阿岳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心里不知为何有些难过。
那个不懂事,横冲直撞的妹妹,哪里去了呢?
虽然厌恶那样的妹妹,可是看着眼下低眉顺眼的阿镜,他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兄长。
年少的时候,他太过偏激,母亲与妹妹犯了错,他只知道逃避,劝说不了,就一并舍弃,舍弃了母亲与妹妹在一旁袖手不管,自己逃出了空闲来。
如果当年,他一力不许母亲闹腾,不许妹妹嫁到王府上去,强硬些,难道真的不能转圜么?
想着这个,阿岳的心里就难受的厉害,想要说些什么,到最后只是低声道,“日后若是在王府不顺心,回来就与我,与你五嫂说,咱们是一家人,总能给你做主。”
“知道了。”阿镜感激地点头,见兄长的脸色渐渐温和,目中一闪,便低声道,“太太这一胎……”
“你竟还要说这个!”阿岳满心的愧疚听到这,顿时烟消云散,脸上露出严厉之色,带着几分冰冷地看着阿镜,冷道,“上一次我与你说过,此事不准再提!”
“她如今与父亲这样好,若生个儿子,这府里还哪里有你的立足之地!”阿镜急声道,“五哥!你究竟在想什么!父亲,父亲总是会疼爱这个孩子,日后你又算什么?!”若是三太太真的生出儿子出来,这就是父亲的幼子,本就招人喜欢,再有三太太吹枕头风,阿岳在父亲面前还有什么分量?想到着,阿镜便急切地说道,“况,日后分家,难道也要叫这个小子分走五哥的那一份儿?!”
“住口!”
“我一心是为了五哥,咱们才是一母同胞!”
“王府这些年,你就只学了这个?!”阿岳气得浑身直突突,简直不敢认识这个张口闭口都是猜忌的妹妹,从前想着她在王府艰难难免怜惜,如今却说不出的心冷,轻声道,“那是父亲的孩子!就算日后……”他拍着自己的胸脯道,“在你的心里,父亲这么不值得信任?!况我是兄长,就算吃亏又怎么了?!难道我的前程,只能靠着家里?”他顿了顿,便有些心灰地说道,“你放心,我总是能照顾好你与母亲,不要担心。”
他虽然无能,却也不是忌惮后院儿继母与未出世孩子的人。
见他坦荡,阿镜看多了王府里后院女子的争斗,她的院子里头还不消停呢,也有些伤心,却还是劝道,“如今她的胎还不稳当,咱们只要……”说到这里,竟兜头就叫阿岳抽了一个大耳刮子,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过去,却见阿岳的目光冰冷,沉声道,“这样的小人伎俩,你竟带到咱们的府里!若是日后你还这样儿,就别回家了!”
“你为了那个女人打我?!”阿镜尖声道,“她抢走了父亲!”
“我打你,是因你的心坏了。”阿岳更加难过,看着这个全然没有觉出自己错来的妹妹,摇着头伤心地说道,“你的心,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王府是个大染坊,竟叫当年虽骄傲却不知害人的阿镜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太太……”顿了顿,阿岳仰天不去看阿镜的脸,只低声道,“你知道父亲当初,为何会娶了太太?”
“年少温柔,谁不喜欢?”说到底,阿镜对湛家三老爷还是有诸多的怨恨,此时便忍不住讥讽道。
“当初父亲说要成亲,连勋贵人家,伯侯府邸都愿意嫁女孩儿过来,”阿岳见阿镜愤愤不平,只漠然地说道,“难道那不是年少温柔?只父亲为了咱们两个,不敢娶高门女子,恐日后这女子仗着母家欺凌我们两个,生出波折,这就是父亲对我们的心意了。”因此,才选了如今的三太太,这女人身后的娘家是对她极差的,因此不会成为助力,只能一个人在湛府立足,必然不敢亏待了前头妻室所出的子女。
“我虽然并不亲近太太,只是却不得不说一句日久见人心,太太是个本分的人。”阿岳轻声道,“她素日里对我与你,从不指手画脚,只安分地侍奉父亲,如今有孕,我是欢喜的。”他或许不会如同孝敬生母那样孝敬三太太了,那么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未尝不是后半辈子有靠。
“别再寻太太的麻烦,不然父亲恼了,我也不知该怎么救你。”阿岳见阿镜呆住了,这才低声道,“好好儿过日子。你如今也就要是个母亲,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说完,竟有些不敢再看这妹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了阿镜脸色发白地呆立。
阿镜发了一会儿的呆,只觉得如今兄长似乎又与从前不同,满嘴的苦涩说不出来,小腹竟有些疼,一时就踉跄地回去。
一回去就听见屋里头正传来家中女眷的笑声,眼见城阳伯夫人正拉着阿元不知在说些什么,她心中也生出了些惊恐,恐自己的话叫人听见,默默地坐下后,就浑身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