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进来吗?”
刘琰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许京华转过头,敞开的门口却没见着有人,正疑惑,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伸出来,敲了敲门框。
“进来吧。”许京华觉得有点好笑,“你还躲在门后面。”
刘琰走进来,一本正经答道:“非礼勿视,总得先问过主人一声,才……”
许京华摆摆手:“行了吧,出门在外,哪来那么多礼?”顺手拉开窗下桌边椅子,“坐。”
刘琰眼睛扫一眼室内,微微蹙眉:“将就歇一晚吧。等到潞州,我们就折向东,走滏口陉,应该好走得多。”
许京华根本不知道他说的都是什么地方,但听起来,他是真的一心要送她北上,难免纳闷:“你真要送我?不怕娘娘生你的气?”
“想听实话吗?”
“废话,假话听了做甚?”
刘琰笑道:“怕。”
“那你还……”
“要不,我也不回去了,干脆就留在怀戎。”
许京华瞪刘琰,“你可别说这种话吓我。”
刘琰似笑非笑地,“你怕什么呢?”
许京华挠挠脸:“我怕我爹从棺材里跳出来揍我。”
刘琰淡淡道:“怕我麻烦吧?”
“这还用问吗?”许京华伸手在虚空中划拉一下,“这么宽敞气派的屋子,你进来都一脸嫌弃,我们怀戎哪有能让你大殿下落脚的地方?”
刘琰听了她前面一句,脸色变冷,到得后来,又有点哭笑不得。
许京华还没说够,“您这么娇贵,怎么能去我们怀戎吃沙子?就该养在京城富贵乡里才成。”
“娇贵?”刘琰挑眉重复。
“嗯……怎么?这个词不好么?我们不读书人不会说话,大殿下别同我一般见识哈。”
刘琰:“……你们不读书人,学话还挺快。”
“嘻嘻,是您教得好。”
刘琰坚决否认:“我可没教过,是你天赋异禀。”
“一饼?什么意思,说我天生能吃吗?”
“……”
刘琰闭紧嘴,发出介于“嗯”和“唔”之间的长音,许京华赶紧截住:“行了行了,不用说了。”
她眼睛往窗外一扫,转移话题:“哎,终于都走了。”
刘琰跟着看出去,果然乡官已经把人都劝走,院外只剩几个皮孩子跑来跑去。
“你想出去走走吗?”
“嗯,等他们走远了再出去。”
于是两人就暗搓搓躲在屋子里,直到随从确认乡民们都回去了,才换上靴子、戴上斗笠,一起出门。
“你看那座山,”
出去以后,刘琰指着北面近处一座山说:“那是羊头山,是传说中上古炎帝神农氏的故里之一。”
“之一?”
“也有说是凤翔府或黔中之地的——这等事,原也不必太较真。刚才那乡官说,半山上有神农庙,要不要过去看看?”
“好啊。”
这会儿雨带下不下的,田野山间走一走,倒不碍事,且天色还早,不四处遛遛,闷在屋子里更难受,许京华把斗笠檐往上抬了抬,就和刘琰并肩向北去。
田间土路,已被雨水浇成了黄泥汤,稍不小心就会溅到袍子上,许京华不敢快走,嘀咕道:“还是穿短打方便。”
“你心里是不是真的从没拿自己当过姑娘?”刘琰笑问。
许京华哼道:“那也看哪儿的姑娘,我们草原上的姑娘,不说个个都骑马放羊吧,总有六七成是哪儿都能跑的,可不像你们大户人家的小姐,都关在家里,哪也不去。”
刘琰微微皱眉,抬头看一眼被雨水洗得鲜绿的山林,叹道:“是啊。”
他这反应,许京华就有点意外了,“咦?你刚刚不是嫌弃我太野吗?”
刘琰没有立时回答,走了几步,才说:“别管衣裳了,脏了就换一套,不是还有新的么?”
居然又不谈了,许京华侧头看向大殿下,见他俊秀的眉仍皱在一起,脸上也没有笑容,整个人显得心事重重,和她以前在宫中常见的那位温和爱笑大皇子,彷佛两个人,倒很像太后娘娘常说的那位心事重的少年。
许京华不由想起太后说过的,皇上当面说刘琰是个女儿就好了,还有早前在车上,他那句淡淡的“皇上日理万机,不是我想见就能见的”,瞬间有些心酸。
“他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吧?”许京华暗想,“娘死得那么早,见都没见过,爹虽然在,但已不是他一个人的爹,还管着全天下。只有个抚养他长大的太后祖母,却不是亲的。我和太后倒是亲的,却又没长在跟前,心里不够亲。”
同命相怜的心思一浮起,许京华防备刘琰的意思,瞬间消减不少,她伸手戳戳刘琰肩膀,等他侧过头,就故作惊讶,说:“哎?你脸上怎么写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