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爱美人纤阿

更爱美人纤阿 第29节(1 / 2)

他呼吸呼吸,喘息不匀,伏在案头,一边庆幸地抬目,一边咳嗽得厉害。

玉纤阿看他,衣裳宽大,衬得身量瘦削单薄。他眼睛看向自己,面容如雪,眼中因病而几多湿润,咳嗽得厉害时,他眼角带一抹苍红色。放下袖子时,公子的唇色微微破皮发白,不复往日的绰约风采。

看他这样脆弱,玉纤阿心中生了几多怜惜。没料到他抢着将砸出去的竹简收回、还因用力伤到了他自己,玉纤阿怔然,睫毛轻轻颤动,心想:砸到她就砸到她了吧。她不过是一侍女,他何必这样多情?

范翕哑声道:“你怎来了?是不是泉安让你来的?该死的泉安!”

玉纤阿道:“我是来还公子玉壶的。”

范翕“嗯”一声,他侧过脸,低声:“还完了,你便回吧。”

玉纤阿柔声:“公子是为我落的病么?我怎能这样就走了?”

范翕心想就是因为你气的我!

但是他又不想承认,觉得因为被人一气自己就病了,太没有男子气概。更何况他对玉纤阿始终感觉和旁人不同,他愿意在旁人面前装弱扮柔,在玉纤阿面前,他却不想自己看着比她一个女子还要虚弱可怜。其实因为玉纤阿喜欢他九弟诗赋的缘故,范翕心里是极为生气的,但是他现在没心思和玉纤阿算那回事,他只有心思对自己的病深觉丢脸——

他可是男子啊!

他怎能比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女子还要弱!

范翕不愿在玉纤阿面前露弱,他便侧过脸,狠下心不看她,低声:“与你无关。你走吧。我不愿你看我病容。”

玉纤阿说“不”。

范翕愣住。

他扭过脸呆呆看她,显然没想到总是温柔顺从的玉女会说“不”。但是隐隐的,他又觉得她的“不”听着好熟悉。好似玉纤阿反抗他驳回他不是一两回了……莫非是他喝醉酒的那日?

玉纤阿说:“郎君,你且看我呀。”

范翕向她看去,玉纤阿与他隔案而坐,当他看来时,玉纤阿抿唇一笑。她落落大方地从袖中取出一卷起来的竹简,摆在书案上,示意他看。范翕奇怪地将她送来的竹简摊开,一看之下,范翕脸色已是难以掩饰住的,气得铁青。

他极怒,刷地丢开那卷竹简,手重重一拍大案:“你、你!”

她竟然把他最厌的《飞卿集选》给他拿来了。这是什么意思?故意刺激他么?不把他气吐血她心不甘么?枉他对她这样怜惜,连竹简可能砸中她的可能性都不允许,他手臂到现在还抽痛着,她就这样来伤害他……

范翕气极,胸脯起伏,他上身后仰,被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玉纤阿观察他半晌后,对他盈盈一笑,看出他当不是装病,而是真的病了。不然她这样欺他,再脾性好的人,也不会只干坐着生气却不起来。何况据她思量,范翕脾性没表现出来的那样好。

玉纤阿试探出了结果,心中怅然,更嫌他一分。想他出身复杂,怎么竟连身体都不类寻常男子那样强壮?生个气都能气病了?莫非是心眼太小?

玉纤阿面上自然不会表露出来,她对他一笑,将被范翕砸在地上的《飞卿集选》捡起来,珍爱无比地拍了拍其上尘埃。范翕冷眼看她如何动作,见她长身玉立,端详那竹简一二,徐步走到火炉前。

玉纤阿低声吟了一首竹简上写的诗,道:“公子说这诗是周王室的九公子所作的么?诗是好诗,可惜了。”

范翕反口想问她“如何可惜”。

不等他开口,他便发愣地看着立在火炉前的美人挽起长袖,五指扣住卷起的竹简,置于火炉之上。她垂着眼,长睫飞翘如檐,雪色面容被火光照得呈瓷玉色。玉纤阿唇角含着一丝笑,极为淡然地张开了手,她手捧的卷轴,便“噗通”一声,砸入了火炉中。

火舌迅速吞没竹简,飞溅起来的几片灰与火星,落上女郎的裙裾袖角。玉纤阿并不惧怕火光,她低头,神色淡漠从容,就那样端详着燃起来的大火将整个卷轴烧得一干二净。

范翕看得眸子缩起:刹那时间,他透过女郎从容淡色,看出她心之狠,之坚。

原以为玉纤阿是位柔弱可怜的女子……现在看来,她并不是他一开始以为的那样啊。

范翕皱眉:这却糟了。他喜爱的是柔弱美人,他并不爱强势女子。性格强势的女子与他不对付,他只爱顺从自己的。

这二人也是有趣,互相看到对方真实的一面,便各自嫌恶。玉纤阿嫌他体弱,范翕又嫌她不够弱。二人各自嫌恶,却偏偏谁也不肯在面上表露出来。

范翕出神片刻,玉纤阿当着他面烧完了竹简后,回过头来,目光妙盈盈地垂下,看向端坐案后的公子翕。她对他嫣然一笑,笑容轻柔若雪,直击范翕的心脏,击得他全身发麻。

范翕心跳加快,否认自己的疑心:不不不,玉女是柔弱可爱的。她一笑,我都要死在她的柔情似水里了。她怎会是我以为的强势过坚女郎?不会的,不会的。

玉纤阿缓缓走回来,对范翕柔声道:“公子,眼下好了吧?”

范翕矫情道:“你说什么?我不懂。”

玉纤阿盯着他,轻声:“公子说,太子殿下雄才大略,九公子才华横溢,独您夹在中间,两不沾边,为人所排挤。我听了公子的话,实在为公子伤心。我由此向公子立个誓,请公子做个见证。”

范翕俯眼,心里暗喜,口上却说:“你要立什么誓?太狠毒的誓我可不见证。”

玉纤阿已走回案前,她长袖扬起,拧过身来,盈盈跪于他面前。她仰头看他,目色迷离一瞬,她重新垂下眼,一字一句地柔声道:“我向公子起誓,从此以后,我只读公子一人的诗,只习公子一人的字。不管天下人如何夸太子,夸九公子,我只觉得公子的诗才是最好的。”

范翕:“……!”

他瞳眸猛地紧缩,万道光芒就此绽出。他撑在案上的手伸前,一把握住玉纤阿的手臂。他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他紧盯着她,厉声:“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玉纤阿抬头。

她明丽的面容与他对视。

她慢慢重复:“从此以后,我只读公子一人的诗,只习公子一人的字。”

“纵是天下人夸太子有为君之能,夸九公子是天下最厉害的诗人才子。在我心中,他们都不如公子翕好。我只会觉得公子的诗才是最好的。公子不得世人赏识,公子却不必自怨。公子当记得,永有纤阿喜爱您的诗,喜爱您的才。”

“他们是错的,我才是对的。”

范翕与她长久凝视。

他渐渐地放开她被他抓得极痛的手臂,而是握住她的手。他盯着她,判断她是否是真心话。良久良久,范翕目中闭起,若有泪意,他轻声:“玉纤阿,纵你这话是哄骗我的,纵有一日你违了誓言,但只消有你这句话,我便会保你一次。”

玉纤阿低声:“我没有哄骗公子,我说的是真心话。”

范翕轻声:“罢了,罢了。你说话总是这样好听,你嘴总是这样甜。你当我不知么?”

玉纤阿心惊,以为自己的伪装被他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