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四处弥漫着苦涩的药味,阮芽醒来时被逼着喝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衔玉离开的第一天,她盘膝坐在房间里偷偷作法,希望大家都喜欢衔玉,这样等他回来的时候,就不会有人再阻止他们在一起。
作法后不到两个时辰,她就病了,身子发烫,手脚软绵绵没力气。
等到蓬英和柳催雪离开房间,她又偷偷作法——明天早上就好起来,爹爹不要再伤心。
次日一早,蓬英来看她,发现她已经痊愈。
“这药管用!”蓬英给她号了脉,迫不及待把这个消息告诉阮小花。
她语声带笑,早有预料一般,“都说了让你别紧张。”
经过这次,蓬英哪里还敢不顺着她,马上撤掉结界,决定再也不阻拦他们往来。
吃过早饭,阮芽精神好了很多,柳催雪陪着她下地,水田里秧苗一列列,整整齐齐,她蹲在岸边,想起黑子承诺的,秧苗长到“那么高”的时候,他就回来了。
她闭上眼睛,两手按在田埂边上,又偷偷作法,使秧苗快快长高。
作法到一半,被人打断,柳催雪拉着她起身,“你在使用灵力?”
柳催雪搭脉一探便知,一棵晚熟的小芽儿,生出灵根了。
他顿时什么也顾不得,拉着她回家去,推开大门一看,白玉花盆里光秃秃的小树苗,已经长了七八片叶子,嫩绿嫩绿的。
蓬英赶集回来,得知这个消息,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又是哭又是笑,阮芽坐在石桌边吃着红豆包,搞不懂他又在激动个什么。
这时柳催雪在旁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丫丫,你可以修炼了,你不是一直想在识海里种地吗,等你修为达到一定境界,就会有自己的识海了。”
阮芽嘴里的红豆包掉在地上。
好像之前的十几年,都是像大树默默扎根土壤,吸取养分,这时小芽破土,迎风就长,在蓬英和柳催雪的引导下,她修炼的速度非常快,不日内丹已具雏形,像花生米那么大一颗,绿莹莹的。
蓬英是魔修,能教她的不多,柳催雪是人修,按理说,该是衔玉来教最合适,可衔玉走得不是时候。或许说,是因为衔玉的离开才觉醒的。
妖族重血脉传承,阮芽的血脉虽然珍贵,却并不算厉害。就拿绣神山给她看过病的红阿婆和衔玉来说,作为一株板蓝根,就算再修炼个五千年,也不及衔玉一半。
种族天赋,生来就定下了。有人生来是蚁虫,有人生来是龙凤,后天再如何努力也无法超越血脉传承的力量。
说得难听点,草木精怪,生来就是给人吃的,天赋反而是负担,月华便是其中佼佼者。
不然阮小花也不会因为古籍中一句‘月华心,可起死回生’被弄得家破人亡。
再说得难听点,丫丫生出了灵根,觉醒了天赋,只是让自己的‘肉质’变得更加美味,使原本食用的效果变得更好而已。
幸好,她浑身的血肉早被人拆吃干净,如今这具傀儡身已经没有那么神奇的功效了。
阮小花对她的唯一要求,就是好好活着。
然而仅仅是这一个要求,都很难办到,觉醒天赋,修炼术法,也只是为了让她已进入倒计时的生命,别太过无趣。
五行中水火为最强,木系最次。当然,各系有专攻,丫丫或许不是打架最厉害的,一定是种地最厉害的。
柳催雪出自道门,五行,符箓和法阵都是他的专长,单拎出来不算最强,他的厉害之处在什么都会一点,教一个丫丫绰绰有余。
衔玉不在了,柳催雪取而代之,教了她几天法术,两个人关系亲近了很多。
夜间饭后,阮芽拉着柳催雪回房,她胡乱踢了鞋子爬到床上,从枕头底下翻出一个芥子袋,松开系带,一股脑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出来。
这一倒,发现多了不少东西,有些甚至是阮芽从来没有见过的。
裙子、发簪、首饰、金钞,各种各样的小玩意。
看着这满床的东西,阮芽不禁抓起芥子袋来看了又看,“这是我的没错啊。”
如今她有灵根了,自然可以在识海中开辟一处地方作为储物的墟鼎使用。
第一次用墟鼎,阮芽没有经验,本意是拉着柳催雪来亲自监督指导,却不想,她的芥子袋里竟然藏了这么多东西,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柳催雪两指夹起一片金钞,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这是她初入九华山之时,他亲手写给她的金钞。
他用五百锭黄金,换一句她答应退婚的承诺。
这时柳催雪才恍然想起,原来他们早就退婚了。
屋内莲灯静静散发着光芒,阮芽在好奇翻看着这些东西,不时拨弄楚一点动静。柳催雪盯着自己的右手,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
万和城一富商家的东院,他站在门口,看衔玉为她梳头,她也好奇地打量他,脸上是希望结交新朋友的喜悦。待梳好了头,噔噔跑过来,朝他伸出手。
他没牵,推开了她。
以后再也牵不到了。
不辨对错,终究是有缘无分。
阮芽站在床上,拎着一件质地轻盈柔软的碧色薄裙在身上比划,“这是我的衣裳吧,这是我的尺寸呀,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这是衔玉为她做的衣裳,到现在他还欠着奇绣坊的钱没还完。因为苏荔,奇绣坊也不在了,不用再还钱。
这些事他全都记得,当然也记得衔玉送她衣服那天,她第一次亲他。他站在窗外目睹一切。
柳催雪心里的感觉很奇怪,他希望他们好,又希望他们不要太好。
衔玉看起来吊儿郎当很不正经,可他心里是干净纯粹的,他真心对待朋友。
那天跟丫丫吵架他一点没说错,他就是心里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