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过水,大口大口迫不及待地吞咽,转眼便将一碗水喝得一滴不剩。
端着空碗,她抬眸向长安看来,忽而一笑,凄楚又诡异。
“我没说谎,就是你长安指使我刺杀的端王。”她一句话说完,忽然动作极快地将空碗往地砖上一敲,瓷碗瞬间碎裂,她拿着手中捏着的那片碎瓷动作精准地往脖颈上一划,殷红的鲜血喷溅而出。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旁人离得再近都无法阻止的那种快。
刑房中一时陷入静默。
狱卒目瞪口呆。
长安皱眉看着缓缓倒地的萍儿。
鄂中倒是反应快,疾走几步将长安刚刚看过的刑讯记录往放着烙铁的火盆里一扔,道:“女犯畏罪自尽,什么都没问出来。安公公,您看这接下来该怎么办?”
长安回头看他一眼,眉目冷峭,脸上没什么表情,道:“如实上报。”
鄂中颔首。
出了诏狱,长安带着随行的几名太监往前头走,心下十分不解。不知是谁布这个局让萍儿用一条命来构陷她,却又由着慕容泓将此案发给她来审,如此她想掩盖些什么岂不是很简单?反正萍儿一死就死无对证了。对方这一局除了白搭进去一个萍儿,什么目的都没达到啊。
不过反过来一想也不对,因为长福的及时救护,端王没事,所以此案才能这般稀松平常地在诏狱审理。若是端王伤了或者死了呢?慕容泓还有这个权力让她独自一人来审萍儿吗?就算他想,前朝大臣恐怕也会反对,到时候萍儿再来今天这么一出,她那才叫跳到黄河洗不清。
所以并非是对方布局不精,而应该感谢萍儿的武力值不行么?
只是最近她一直在帮着慕容泓对付赵枢那一方的势力,并未危及旁人的利益,又是谁这么迫不及待地既要除掉端王,又要除掉她?
太后?太后不会想除掉端王,这可是她的筹码之一。
皇后?若是皇后布局,那皇后此局是想将慕容氏的男丁一网打尽?假设慕容泓溺死雁池,端王也遇害,她肚子里那个若是皇子,倒还真有继位的可能,到时候最多留子去母罢了。可她同时还想除掉她,为什么?难不成是怕她为慕容泓报仇?
“安公公。”
长安正边走边在脑中思量可能布局的人,耳边忽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她抬眸一看,原来不知不觉间竟快要行至于飞桥了,唤她的是周信芳。
“奴才见过周婕妤。”长安收敛思绪,上前浅浅地给她行个礼。
周信芳站在桥头居高临下地打量她。
论美貌,长安自然算不上个中翘楚,毕竟一个女人扮太监都能扮得让人难辨真假的,又怎可能是人们惯常审美中的天姿国色?
她个头比寻常女子都要高出一些,身材消瘦修长,气质沉着内敛,却又自然而然地透着几分凛然不可侵犯的味道,就这般站在那儿的模样,竟有几分肖似慕容泓。
需得多长时间的形影不离耳濡目染,才让一个奴才能模仿主人的气势模仿得这般像?又需得多少日夜的圣心独宠情根深种,才让一个奴才敢模仿主人的气势模仿得这般像?
周信芳盯着长安,嫉妒得简直要发疯。
长安见周信芳看着她不动,习惯性的眉梢一挑眼皮一掀,斜着眼向她投去一瞥。
这一下邪气毕露,与慕容泓丝毫也不相像了。
周信芳回过神来,松开扣着桥栏上小狮子头的手,道:“安公公,能借一步说话么?”
“当然。”
长安让随行太监去丽正门等她,周信芳也屏退了随行的两名宫女,从桥上下来,与长安一起来到长满了月季花的树林边上。这片树林,正是长安当初杀死郭晴林的地方。
“安公公,此番半路相邀,其实是想请你帮一个忙。”周信芳开门见山。
“哦?不知是什么事情,竟需周婕妤求到奴才头上。”长安不动声色。
周信芳听她说了那个“求”字,有些不屑地勾了勾唇角,道:“真说起来,也是件能为太后与陛下分忧之事。我想把端王接到昭仁宫来抚养。”
长安心中微动,表面却笑道:“周婕妤,这端王虽是没娘,可他不是陛下的儿子,而是陛下的侄子,奴才以为,怎么着也没有让叔叔的妾室去抚养的道理吧?”
“太后有伤在身不方便看顾端王,前朝后宫出了这么大的事,陛下恐怕也得忙上一阵子。如今皇后不在了,后宫就我与陶行妹位分最高,正好我们又同住昭仁宫,将端王接来照顾一段时日,不算逾矩。”周信芳道。
长安故意说出妾室一词刺激周信芳,原以为以她的性格定会恼怒,谁知她竟然没被分散丝毫注意力,看来这女子与之前相比,还真是性情大变。
“既如此,这般表孝心的好机会,周婕妤怎不直接找太后去说?杂家只是区区一奴才,又有什么资格置喙端王的事呢?”长安淡淡道。
周信芳走到她身侧,轻轻偏过脸来向她肩头嗅了嗅,冷笑:“你虽是奴才,却不是一般的奴才。身上都是他的味道,安公公一向都这般肆无忌惮么?只是以男子之身行女子之事,恐怕终究也非长久之计吧?我能重返宫闱多仰安公公帮忙,若是安公公需要,我倒也愿意为你略尽绵薄之力。”
长安转过身,抬步就向她走了过去。
两人原本就离得极近,长安再这么一走过来,周信芳当即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试图拉开距离。
可长安就这般唇角带笑,意味不明地一步步逼了过去。
“你做什么?”周信芳一退再退,终是有些被她邪佞的模样吓到,外强中干地质问。
“婕妤娘娘不是说要帮奴才么,奴才就想问问,您想怎么帮?”长安不紧不慢步步逼近。
周信芳咬唇,其实她并不敢真的暴露长安的女子身份,因为一旦她这样做,她在宫里就彻底待不下去了。她赌的不过是长安也不敢让她暴露她的女子身份而已。
“揭穿我的身份?嗯?”长安勾着一侧唇角冷笑,嗓音低柔醇厚,那一声“嗯?”更是勾得人心尖发颤,那一瞬间竟让周信芳从心底里怀疑她到底是男是女?
她忍不住抬起头看她,却只见她狭长的眸子如凶兽盯住猎物般凶光毕露地盯着她,那样的目光,真的不像一个女子所能拥有的目光。
“你觉得揭穿我的身份我会怎样?会死吗?”
周信芳被她盯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