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晴桐乍然听到张君柏的声音,惊了一跳,倏的回过身来,见张君柏站在自己面前,下意识地往后一仰,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张君柏眼疾手快地拽住她一条胳膊,发觉自己因为她差点摔着而心头一阵紧缩,不由更为生气,就着拽着纪晴桐胳膊的便利就把她往外头拖去。
“等一下,我、我诊金还未付……”纪晴桐道。
“何顺,去把诊金付了。”张君柏拽着她出了门,对仍站在饭馆门口观望的何顺道。
何顺瞧着这架势不对,忙一溜烟地躲进了医馆中。
张君柏拽着纪晴桐进了饭馆,将人全部清了出来,这才放开了她。
纪晴桐本能地伸手捂住被他捏疼的胳膊。
“为何要这样做?”张君柏盯着她,问。方才听说她有孕时有多狂喜,而今便有多愤怒。这与礼仪教养都没关系,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没办法接受自己心爱的女人不愿生下自己的孩子这样的事实。尤其是,已经有了,还要打掉的这种。
纪晴桐偏着清丽的小脸不说话。
“怎么不说话?方才在医馆不是十分果决的么?宁可冒着终身不孕的危险也要落下腹中这一胎。我张君柏在你心里,便这般不值得?”张君柏说着说着,心中便隐隐作痛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一个女人伤到,掩饰不住的狼狈。
纪晴桐心中也痛苦,她被他抓了个现形,辩无可辩,索性也不准备狡辩了,抬头看着张君柏道:“你道我跟着你为何不在意名分?一是因为当初是我求你带我来这里的,二是因为我跟你时并非完璧之身,没这个资格去求一个名分。如果没有孩子,我可以一辈子无名无分地跟着你,因为不管将来是好是坏境遇如何,我一个人都能承受得起。可是我没有名分,我的孩子不能没有名分。我不是你的妻不是你的婢,我没进过你家门没向你正妻敬过茶,所以我也不是你的妾。那我腹中这一胎算什么?我这样的身份跟着你怀了他,在别人口中他是什么身份?奸生子。”
说到此处,纪晴桐忍不住泪光盈然轻轻颤抖,“你家中儿女成行,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可是我不一样,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可能不疼。如果我连个能为世人所接受的身份都不能给他,那我又何必生他下来?”
“所以你昨天说想跟我回家,其实是为了……那你为何不跟我明说呢?”张君柏见她这样,一时又是后悔又是心疼。
“若是明说了你还是不肯带我回去,那我该怎么办?我还有机会自己决定要不要这个孩子吗?”
“若你明说了,我怎可能不带你回去?”
“所以你并不是不能带我回去,你只是不能带没有身孕的我回去是吗?”
张君柏被纪晴桐问得一怔,反应过来是自己的话让她误会了,刚想解释,纪晴桐却转过身道:“你不必多说了,我清楚自己的身份,断不会让你为难的。希望你也能体谅我,不要让我为难。”是的,她一早就该牢牢记住自己的身份的,不该……不该和他相处久了就习惯了,以至于明知是胡搅蛮缠转移目标的话,自己说出来时竟也有几分情真意切的伤心。
张君柏怎么可能让她在这关头走掉,抓住她的手腕又将她拖回来,用能动的右臂将她抱在胸前,低声道:“是我考虑不周,是我错了。我带你回去,广而告之,务必让你名正言顺。你不要落了这一胎,我如此喜爱你,也定会喜爱他的。此番回去,我便将我能给他的一切都转到你名下,不管将来发生何事,你们母子都有保障,可好?你不知方才我在医馆前听到你不惜终生不孕也要落了这一胎时心里有多难过,都怪我,让你受这样的苦。”
纪晴桐哭了,却不知自己究竟为何而哭,只知心中酸楚到极致,生出一种互相拉扯般的痛来,再多一分压力便能让她崩溃一般。
这一生走到这一步,其实她都已经很少像以前一样情绪外泄了,可是这一刻她真的是忍不住,忍不住。
第669章 死皮赖脸
薛红药最近喜欢上了穿红衣,因为每次陈若霖穿红衣过来,总是能叫人一眼就瞧见他。她觉得是红色比较能吸引人的目光,所以她也想让长安一眼就瞧见她。
长安依着她,她喜欢穿红,就买了各种颜色鲜亮的红色料子回来,聘了绣娘给她做衣裳,想做多少做多少。
薛白笙瞧着薛红药每天穿得漂漂亮亮的,心里高兴之余,也有点担心,劝她道:“衣裳够穿就行了,像你这么个做衣裳法,可别把安公公的银子都花光了。”
薛红药穿着新做好的裙子转个圈,在太阳下裙摆如花,笑颜亦如花:“她愿意给我花。”
陶夭在一旁满脸艳羡地看着她。
薛红药见她如此,又有点不好意思,问她:“你也喜欢穿红裙?”
陶夭点头。
“料子还有很多呢,我带你去挑。”她道。
陶夭又摇头:“我只穿给赢烨看。”
“陶姑娘,你既然这样思念夫君,何不请安公公送你回去夫妻团聚呢?”旁边纳鞋底桑大娘一边咬断线头一边提了一句。
陶夭从荷包里摸糖豆儿的动作顿住了。
对啊,慕容泓又不在这儿,长安可以做主了啊。
可怜的姑娘到这儿都大半个月了,才在旁人的提醒下意识到这一事实。她激动地尖叫一声,转身就跑着找长安去了。
长安照例在观潮厅前的月台上,这座山庄唯有这里最得她意了,闲暇时她大半时间都消磨在这里。
袁冲站在她身边,刚向她汇报完纪晴桐那边的情况。
听闻纪晴桐跟张君柏去了梁王府所在的丰城,长安十分忧虑。上次派袁冲带人去鸣龙山下看望纪晴桐时她就做了两手准备,如果纪晴桐愿意跟着袁冲他们回来,那就将她带回来,如果她不愿意,就让袁冲在当地发展一二眼线随时注意纪晴桐的情况。因为陈若霖这死男人手眼通天,她唯恐自己动作大了被他察觉,最后为他所趁,所以一切都在暗中悄悄进行,既要悄悄进行,那规模自然不可能大。
结果鸣龙山下的眼线刚埋好,纪晴桐居然就跟着张君柏去丰城了。丰城那边她原先手下有人在,但李展死了,那批人手如今也不知到底落在了谁手里,如今福州局势紧张,陈若霖盯她盯得紧,她若现在派人去夔州,定然会被他察觉,到时候只怕自己千辛万苦埋下的眼线,传回来的消息都只是他想让她听到的消息。
可若不派人去,万一纪晴桐有个好歹怎么办?
长安抬眸看着崖下层层堆雪的海浪,心中愁绪也如海浪般翻涌。
陶夭就是这时候来的。
长安见她跑得小脸通红香汗淋漓,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一把接住腿软的她问:“怎么了?”
“长安长安,你送我回去见赢烨吧。”陶夭气都喘不匀,双眼晶亮地抓着长安的袖子道。
长安扶着她在月台上坐下,问:“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陶夭边喘边笑,道:“是我糊涂了,和你在一起总以为还在大龑的皇宫里。桑大娘提了句我才想起这里不是皇宫,也没有慕容泓。长安,你放我回去见赢烨吧,我和他都已经四年多没见面了,我好想他。”
长安掏帕子给她拭了拭额角的薄汗,道:“对不住,我不能。”
陶夭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急急问道:“为何?”
“因为即便是在这里,你能不能回去,也不是我做主的。”长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