戥子一听她这口吻,便知不会去前头闹了,一把松开她:“活祖宗!你是不怕挨打,万一发落我呢。”
她都听结香说了,姑娘犯错不能打,挨打的那都是丫头。
再说了,这种事儿那是想管就能管得住的吗?
陶英红也没亲自去迎,她先到门边看了看马车的样式,因停得太久,左邻右舍已经有人在伸脑袋打听了。
赶紧让门房把人放进来。
从马车里下来个细条条的女人,头戴帏帽,白纱一直垂到膝上,瞧不见一点相貌,身后跟着个小丫头,怀中抱着一把琵琶。
两人一前一后,行到二门,换由婆子引路,把她们带进花厅。
女人到花厅前才挑开白纱,搭在肩上,见陶英红坐在堂上,还以为是林夫人,盈盈一拜:“见过夫人。”
陶英红哪料理过这些事,她想找人拿主意,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卫夫人。
不必问也知道卫夫人会怎么办,老实的呢就收进后院,那不老实的,扒了裤子打一顿也就老实了。
这一礼受又不是,不受又不是。
陶英红刚想说自己不是林夫人,又怕多生事端,干脆闭着眼睛受了:“你是哪儿来的?怎么就到我们府上?”
女人站是站着,却似站不直,躬着身,也不敢正脸瞧陶英红,微低着脸儿,侧抬起来看人。
“奴叫金蝉,是张大人将奴送给林将军的。”
见着带刀的都叫将军。
她其实连林大有的脸都没瞧清楚,隔着灯火只见个着模样魁梧的男人,一曲琵琶奏完,就被送上车,到了林家。
来时一路惴惴,跟着她的小丫鬟赛儿问:“姐姐,咱们这算从良了吗?以后咱们就过好日子了?”
李金蝉说:“得看那家太太容不容得下咱们。”
“要是容不下咱们呢?”
“那……就还回院里去罢。”李金蝉抱着琵琶,马车摇摇晃晃,隔着车帘看外头街市灯火幢幢,不知前路如何。
堂上这个倒不像是这家的太太,若是太太,穿得也太素了些。
银环银簪,一身雪青色衣裳,看着像寡妇。
陶英红听说是张大人送的,虽不知张大人是哪个,可也不能轻易处置。
“知道了。”陶英红点了王婆子:“你跟豆角两个,收拾间院落出来,带她们俩下去歇着。”
等人走了,她撑着脑袋发愁,把儿子叫了来:“你说,这人是你姨夫要的么?”
韩征刚洗了个热水澡,这才知道家里多了个女伎,倒有点想瞧瞧,可那是姨夫的人,他也不能瞧。
挠着头一呲牙:“张大人送的?哪个张大人?”但送女人嘛,达官贵人之间倒也不稀奇,不是什么破了大天的事儿。
陶英红两眼儿一抹,甚也不知:“还有这种事?”
“这都是寻常,就等姨父回来再说罢。”韩征刚说完,嘿嘿笑,“阿宝呢?是不是气炸了毛?”
“可不!那发怒的样子,跟只小老虎似的。”陶英红眼看天还没黑,还想让儿子去劝的,再一想,不妥当。
儿子都十八了,哪能再进表妹的绣房,还得她去劝,有些话也该说了。
阿宝回到屋里,《女儿经》也不背了,捏起来扔到一边去,人歪在榻上,把脸朝墙,谁也不理。
燕草推一把戥子,这时候也只有戥子出马。
戥子端了一碟松花糕,挨到阿宝身边:“好香呀,你闻一闻。”
阿宝不理她,戥子以手作扇,扇扇风。
新蒸的松糕自有一股香甜味儿,钻进阿宝鼻子里,她本来胃口就大,一下午就吃了两只热三角,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不闻还罢,一闻肚皮“咕噜”了一声。
明明在生气,偏偏肚子饿了!
气得她把被子一扯,盖住脸:“我不吃!”
她爹要是跟大妞的爹一样,那她就再也不理爹了!
戥子自己拿了一块,咬一大口,可惜松糕软,不像脆壳烧饼那样,一咬一口酥,要不然这小祖宗早就跳起来吃了。
阿宝就这样,生气也绝不亏着嘴。
戥子吧唧嘴,还越吧唧越过分,阿宝果然一掀被子,冒出头来拿了块松糕,也咬了一大口。
“敌情不明,我可不能自乱阵脚。”阿宝吃得鼓起一边腮帮子,指派结香:“摆饭摆饭,我要吃烧鸭子。”
戥子悄摸翻个白眼,那边燕草结香几个已经背过身笑起来了,她们还当姑娘使性子必得闹一通。
没想到,半块松糕就哄好了。
阿宝一边吃烧鸭子一边点兵点将:“你们谁,到前头打听打听去。”看了一圈点住结香,“你们是一道买进来的,有几分交情,你去打听。”
结香没一会儿就探到了消息,豆角都不必她问,竹筒倒豆子,全告诉她:“是个张大人送的。”
是人家送的,那还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