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敢。”姚颜卿也忙跪了下来,说道:“臣之短见,认为可从两浙先借调一部盐过来,如此可解两淮海盐短缺之忧。”
“然后让两浙的海盐价格也上调?”晋文帝冷声说道:“朕让你们过来就为了听这些废话?亏得你们一个是朕的儿子,一个是朝中重臣,这就是你们想出的解决法子?”随着话音儿落地,一个盖碗飞了下来。
姚颜卿瞳孔缩了下,却不敢闪避,任茶水飞溅到了他的脸上,雍王比他好不到哪里处,他离晋文帝更近一些,摔在地上的碎瓷溅到他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知罪,知罪,一个个嘴上只会说这些没用的话,若治你们的罪有用,能让两淮的百姓吃上盐朕现在就让侍卫把你们拉出去砍了。”晋文帝厉声说道。
“父皇,儿臣以为五郎说的并无错,若担心两浙也会短缺海盐,不妨从各处分借,先将这一年挺过去,总比让百姓吃不起盐要好。”雍王抬头看向晋文帝,沉声说道。
晋文帝眯着眼睛望着他,见他脸上血珠顺着脸颊滚落,神情稍缓和了一些,抬手道:“都起来吧!跪死你们又有何用。”
“借调,借调,你们就想出这么个馊主意?若日后别的地方却缺了盐是不是也依此借调,治标不治本,朕要的是晋唐百姓人人都吃的起盐。”
姚颜卿觉得这过难,想要人人都吃得起盐那盐税必要下调,否则那些盐商凭什么将盐的价格下调,不过这话姚颜卿自不敢说出口,谁敢将脑筋动到盐税上呢!这可不是虎口夺食,而是触龙逆鳞了。
雍王显然与姚颜卿想到了一处去,也没敢应声,这事在朝堂上都说了三天,朝中这么多大臣都没有说出解决之法,谁又能做这个出头鸟。
“老四,朕问你话呢!”晋文帝不悦的看着雍王。
雍王回道:“儿臣实在愚钝,一时半刻也想不出解决之法,还请父皇恕罪。”
晋文帝冷笑连连:“朕看你不是愚钝,是太过精明了才是,五郎,你来说,朕倒要看看这朝堂是不是一个肯说真话的都没有了。”
被点到名字,姚颜卿心里打了个“突”,他牙紧紧的咬了咬,晋文帝根本没有留给他多想的时间,已经“哼”了一声,姚颜卿眼睛避了避,豁出去一般,说道:“臣以为可让两淮盐商将价格下调。”
“这还像一句人话。”晋文帝沉声说道:“下调不难,可之后盐呢!从哪来?”
姚颜卿是商人之家长大的,姚家就做着贩盐的营生,他自然明白里面的猫腻儿,紧紧犹豫了一瞬,他便回道:“盐商手中大多堆积着海盐,臣以为朝廷可从他们手中买盐,然后暂时由官府代贩盐之责。”说买是好听的,且不说盐商敢不敢接这个烫手的银子,便是敢接,要价又得几何,这已够他们头疼的了。
晋文帝眼中露出了几分笑意,颔首道:“让你任了一回考官果然有了长进。”
“老四,你来说说,谁能担得起这个重任?”晋文帝看向了雍王。
雍王无声苦笑:“儿臣请命赴两淮筹盐。”
晋文帝却未第一时间应下,他沉思了一会,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闪了闪,道:“准了。”
姚颜卿这厢心终于落了地,虽说是他提议,可此事不经他手便与他牵扯不上多少干系,姚颜卿没想做一纯臣,他也做不了纯臣,他拖家带口,他总得为姚家做打算。
“朕让五郎随你同去,他也不小了,总留在朕身边能有什么长进,出去历练历练朕也可放心让他主持乡试恩科。”晋文帝沉声说道。
姚颜卿面上难掩惊色,整个人如同被扔进了池塘中浸了个透心凉,瞬间又是酷暑之天,整个人顿时舒坦起来,恨不得能在池塘里扑腾两下才好。
雍王脸上亦难掩惊讶之色,他虽知童试考官一般可顺理成章延续为乡试考官之一,可他以为以姚颜卿的年龄,必要等上三年,他看向高位上的晋文帝,忍不住想,这便是驭人之道吗?
晋文帝这一个甜枣给的,便是知道能噎死人姚颜卿也会迫不及待的咽下。
“怎么?刚刚不是还一唱一和,如今让你们两个赴两淮沆瀣一气反倒不愿了?”晋文帝似笑非笑的望着两人,又道:“五郎,将差事给朕妥妥当当的办好,乡试副考官的位置朕给你留着。”晋文帝在“妥妥当当”四字上加重了语气。
“臣叩谢圣人隆恩。”姚颜卿跪地一拜到底,难得喜色于形。
“别辜负朕对你的厚望。”晋文帝含笑说道。
晋文帝有自己的私心,他可破例提携姚颜卿,可也需堵住百官的嘴,两淮海盐事宜朝堂上说了三日,没有一人肯拿出一个章程来,如今他派了雍王与姚颜卿过去,若是将差事办妥,他任命姚颜卿为乡试副考官也无人有理由阻拦。
出宫的路上,雍王忍不住拿眼一直瞧着姚颜卿,惹得姚颜卿挑眉看了回去:“王爷是觉得臣脸上长了花不成?”
雍王笑道:“若非知你身份,只怕我都要以为你是我的亲弟弟了。”他这是暗指晋文帝对姚颜卿照拂之心无异于对待亲子。
姚颜卿嘴角勾了下,眼中却没有多少笑意,虽说能任乡试考官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事,可前提是他得从那些盐商手上扣出海盐来,想叫那些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将吃进肚的东西吐出来,可不是一件易事。
“王爷眼下还有心情开玩笑?”姚颜卿神色淡淡的望着雍王。
雍王笑了一声:“苦中作乐罢了,否则又能如何。”
“王爷还是想想能使什么法子叫那些盐商将囤积的海盐拿出来为好,您可担着户部的差事,国库可拿多少银子出来您也得有个章程,空手套白狼只能叫咱们空手而归。”姚颜卿皱眉说道。
雍王摊了摊手:“豫州闹灾就拨了一批银子下去,边疆的的战士裁了冬衣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国库如今可没有多少银子能从盐商手上买盐了。”
姚颜卿脸色微冷,眉头拧的越发紧了,又听雍王道:“五郎也不必发愁,此次南下由我挡在你身前,这事牵扯不到你身上。”
“王爷是觉得我能置身事外?”姚颜卿挑眉看着雍王,问道:“还是说王爷心中已有了章程?”
雍王狭长的眸子眯了眯,道:“盐商不肯放盐也无妨,来年便别想拿到盐引,要知僧多粥少,想要喝粥的人可不缺他们几个。”
姚颜卿脸上神色变了变,声音压低几分:“王爷是想犯众怒不成?”这盐商身后都有朝中重臣为倚靠,甚至皇室宗亲都拿着他们孝敬的分红,得罪一两个无妨,可把这些人一锅端了,后面的事可就难以善了了。
雍王眸中冷意一闪而过,道:“且先杀一儆百,若他们还不识抬举,我反倒要他们瞧瞧触怒我是什么下场。”
姚颜卿脸上神色渐渐凝重,眼睑不能自已的抖了下,见雍王没有半分玩笑之意,口中溢出一声叹息,道:“王爷不曾想过后果?”
雍王眼神渐渐凌厉起来,嘴角勾出冷冽的弧度:“他们得罪本王就不曾想过后果?”
姚颜卿突然明白了晋文帝的用意,更理解了当时晋文帝在“妥妥当当”四字上为何加重的语气,他就是要让雍王做那把刀,而善后之事则由他来负责,姚颜卿忍不住苦笑,想到身不由己四字,圣人给的甜枣果然不是那般好吃的,他这一次怕真的是要被咽个半死了。
第134章
姚颜卿和雍王此番南下异常匆忙,仅带了一队护卫便离了京,同一时间姚颜卿递往广陵姚家的信已上了路。
姚家收到信时姚颜卿一行人并未抵达广陵,这给姚家争取出了可商量对策的时间,姚老大爷阅过信后递给了长子,姚大郎看后脸色便是异常凝重,半响后才道:“父亲,咱家可要放盐?”
姚老大爷脸色微沉,道:“如何放?一放得罪的就是两淮的盐商,姚家将来要如何在两淮立足?远的不说,就说在广陵,哪个盐商肯将囤积的盐拿出来。”那拿出来的不是盐,是白花花的银子,谁能不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