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颜卿闻言轻哼一声,撇过了头去。
雍王勾着嘴角无声的笑了,过了一会方道:“五郎觉得明日进城是先会一会王知府还是先到巡盐御史府为好?”
姚颜卿将身子半转过来,想了想,道:“盐道上的事王知府也插不上手,况且他是老油子了,和这些盐商又素有交情,他出面也做不得白脸,说不得还得在咱们面前唱一出红脸,还是直接找翁显春为好。”
雍王微微点了下头,说道:“就怕翁显春扶不起来。”他对此没抱多少希望,翁显春上任也有两个月了,却闹出这样的事来,可见他在这些盐商眼中无半分威信可言。
姚颜卿笑了一声,漫不经心的道:“我瞧着此人还是有几分骨气,若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递了折子进京,他才在任不过连个月,盐商就闹出这样的事来,他没将事情捂在内里,反倒是抖到了圣人面前,宁愿在圣人面前落得一个无能的印象,也不叫百姓吃亏,这样的人便是能力不足,也是有几分气节的。”
“气节?”雍王挑眉望着姚颜卿。
姚颜卿唇边笑意一敛,道:“这事可大可小,若圣人一个心不顺可就将他的乌纱帽摘了,或作旁人,便是我,也决计不会择这一条路来走,只这一点便也能说句可敬了。”姚颜卿自认为他若在翁显春的处境,定会选择一时妥协,然后在秋后算账,绝不会冒着丢了乌纱帽的风险将折子递到圣人跟前。
雍王听姚颜卿这般说,倒对翁显春的轻视之心淡去了不少,如姚颜卿所说,便是他也不会走这一步死棋。
“就是人蠢了些。”雍王下了评语。
姚颜卿笑道:“这世上从来不缺聪明人,反倒是缺了这样的厚道人。”
“百姓可不会记他翁显春的情,只会觉得他上任后让海盐的价格上调至他们都吃不起盐了。”雍王轻哼一声,道:“他们记得的只会是白行敏的好。”说着,雍王皱眉与姚颜卿道:“日后你与白行敏还是少走动为好,他的心思太活络了些,若非是他为了政绩将海盐全部放出,也不会导致今日的局面。”
姚颜卿不以为然,道:“各人有各人的手段,白行敏错不在将海盐全部放出,若说错,也仅仅是他离开的时机不对罢了。”
雍王脸色一沉,道:“听你这意思你还颇为欣赏他不成?”
姚颜卿笑道:“为官之道上却有可取之处。”
雍王轻哼一声:“为一己之私留下这样的烂摊子又有什么可取之处。”
姚颜卿哈哈一笑,道:“王爷这是偏见,白行敏在任之时这些盐商可都是夹着尾巴做人,就连赋税都添了一层,这些政绩可都被圣人看在眼中,若不然他也不会回京后直接进了翰林院任侍读学士一职。”
“若说为官之道,我看他白行敏尚不及你多矣。”雍王语气颇酸,他可不曾忘记那日宫中尚冰雕之时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
“王爷的赞誉臣就厚颜受之了。”姚颜卿面不改色的说道。
雍王后半句话酸言酸语咽回了肚子里,鼻中哼了一哼,略过白行敏这个人不提,问道:“明日进城你可要先回姚家看看祖母?”雍王一声祖母唤的极其自然,惹来姚颜卿诧异一撇。
雍王略有些不自在的道:“临行前我叫人备了一些薄礼,你若回去我便也随你一道去给老人家问个好。”
姚颜卿轻摇了下头,道:“王爷有心了,臣待祖母谢王爷惦念之情,不过明日还是直接去寻翁显春为好。”说罢,姚颜卿自嘲一笑:“臣此次怕要学古人过其门而不入了。”姚颜卿能想到翁显春闭门谢客,那些盐商必会将主意打到姚家身上,他若一旦回家,那些人必会堵上门来,以他们的处境,暂且以静制动方为上策。
第136章
雍王一行人进城并未大张旗鼓,而选择在一早天未大亮时悄然进程,直接去往巡盐御史府。
翁显春已闭门谢客多天,门子瞧见雍王一行人只当盐商又上门来,很是不耐烦,哈欠连天的轰人,道:“都说了,翁大人身子不适,不能见客,你们等过几日再来吧!”
侍卫闻言当即喝道:“睁大你的眼睛瞧瞧来者是谁,还不赶紧进府知会翁显春,让他前来相迎。”
那门子被侍卫喝的一怔,忙提高了手上的灯笼,又揉了揉眼睛,瞧清打头的两人相貌气度很是不凡,其中身量更高的一位面容端肃,神情倨傲,而身量稍矮一些的那位小郎君则面上带笑,瞧着颇为和气。
“劳烦小哥进去通报一声,就说京中贵客到了,让翁大人前来相迎。”姚颜卿轻声开口说道。
门子听姚颜卿口中提及到“京中”二字,想起了翁显春的交代,一下子反应过来,忙请了他们进门,又推醒了倚在门上呼呼大睡的小子,道:“赶紧去回翁大人,就说贵人到了。”
翁显春自打闹出海盐调价的事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生觉,夜里身子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没个消停,随翁显春一同赴任的翁夫人也被他闹腾的夜不成眠,天没亮就醒了过来,见他披着外裳坐在圆桌旁,便也扯了件衣服披在身上下了床,又是心疼又是埋怨的说道:“怎么又起了这样早,这都几天了,还让不让人睡个安稳觉了,早知道盐道水这样深,还不如一直留在京里修书了,左右这乌纱帽是掉不了。”
翁显春口中发出一声叹息,说道:“算着时间雍王殿下也该到广陵了,可如今还没有消息传来,你让我怎么睡得着。”
翁夫人没好气的道:“晚些到也好,让你这乌纱帽在多戴上几日。”说完,翁夫人坐在翁显春身旁,问道:“你可有给恭王去信?之前听恭王妃说起过,恭王与雍王感情颇好,早些没回京之前兄弟两个也是常有往来,找他到雍王面前说说情,你这乌纱帽说不定还能保住。”
翁显春脸色微微一变,轻斥道:“胡言乱语什么,妇道人家的话也能信,恭王早些年在荆州,雍王在边疆,隔着这么远哪里有什么常来常往,仔细祸从口出给恭王召来祸端。”
翁夫人也知自己一时失言,面上露出悔意,过了一会才道:“我也就是在你面前说说,还能出去乱嚷嚷不成,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你罢官倒是无妨,可咱们大郎日后的前程可就彻底断了,你总得为大郎筹谋一二。”
“是我无能拖累了大郎。”翁显春沉声一叹。
翁夫人闻言眼角眉梢带了几分厉害之色,咬牙切齿的道:“与你有什么干系,不过是这些盐商欺软怕硬罢了,当初白行敏在位时他们可敢如此,我听说白行敏说一他们就不敢说二,说让海盐下调二分利,他们可屁都没敢放一个,如今我倒要瞧瞧,雍王来了他们可还敢如此行事。”
翁显春唉声叹息的道:“就怕雍王来了也于事无补,他们背靠大树好乘凉,一时拿出些盐来哄了雍王离开,之后怕又要固态萌发,最后苦的还是百姓。”
“我看未必,这一次不是还有姚家那位五郎君随同雍王一道来嘛!他家做的也是贩盐的买卖,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能不知?想要哄了雍王去我看是难。”翁夫人摇头说道,颇有些见解。
翁显春叹道:“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商人重利,姚家未必会通风报信,再者,姚颜卿能不自家做打算?一旦放盐扔出去的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前两年白行敏给盐商的海盐可是提高了三分利卖出去的,又压着他们下调了二分利,虽说贩盐利润极高,可白行敏在任三年内可没叫这些盐商沾了半分便宜,如今他一离任这些盐商才反了水,如今姚颜卿随同雍王一道来,有他做依靠,我看姚家怕也是要趁此机会捞上一笔才是真。”
“姚家真要如此做可是打了姚颜卿的脸。”翁夫人皱眉说道,又摇了摇头:“我原在京里也听人说起过姚颜卿,一点也不是个善茬,我看他未必会纵容姚家这般行事。”
“纵容不纵容的且看他此行是否会先到姚家就知了。”翁显春沉声一叹,未抱多少望,那姚颜卿可不是穷苦人家养大的小子,不知民间疾苦的人又能为百姓做多少实事呢!
翁夫人想以往听到的传闻,倒不觉得姚家行事会这般没有眼色,若不然这些日子寻来的盐商中怎会缺了姚家人,她刚想开口与翁显春说自己的见解,就听房门被敲响,外面的丫鬟急急的唤道:“老爷,夫人,你们可起身了,京里来了贵客。”
翁显春先是一怔,没等反应过来便叫翁夫人拉着起了身整理着衣裳,又忙将挂在木施上的外袍披在他身上,口中催促道:“必是雍王殿下到了,你赶紧去相迎。”
翁显春也顾不得衣衫不整,一边系着外袍一边迈着大步出了房门,急匆匆的去往了前往。
翁显春虽是恭王的亲娘舅,可与雍王见面的次数一只手也数得过来,往日打过照面也是在恭王府上,是以两人并不相熟,而翁显春显然极惧雍王,将人迎到上座后,便侧身立在了一旁,两条腿微微打颤。
雍王见状不由皱了下眉头,想着翁显春到底是长兄的亲舅舅,总要给他留几分情面,便道:“翁大人坐吧!”
“臣不敢。”翁显春低声回道,他自知有罪,哪里敢在雍王的面前落座。
姚颜卿坐在雍王下首,见状微微一笑,道:“雍王殿下让翁大人坐,翁大人坐下便是,咱们也好说说目前盐道的近况。”
翁显春抬眼瞧向姚颜卿,又窥了下雍王的神色,这才战战兢兢的寻了姚颜卿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