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北山肖焕章集重兵于丹阳,最近一段时间来,几乎每天都有队伍进出丹阳城,除了调动过来的兵马,还有大量的粮草,西关缺粮,但是北山显然并不缺。
西关不但缺粮,而且缺马,北山的战马数量,自然是在西关之上,梁子河以南,每天都有骑兵来回飞驰,他们并不过境,但是河宽不过十来米,双方都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的动作,眼睛好的,甚至可以看到对方的脸庞。
天寒地冻,天地肃杀,无论是西关军还是北山军,都知道一战在所难免,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一战将会从何时开始。
西关南路军大将轩辕胜才骑在马上,望着对面飞驰而过的骑兵队,微皱着眉头。
他不怕沙场交锋,但是却害怕等待,身为帝国第一武勋世家的子弟,他自然希望能在沙场上建功立业,不负武勋世家之名,领兵冲杀,何其快哉,而且楚欢已经调拨了上万兵马交到他的手中,虽然只是一万多人,但是他却从没有统领过如从庞大的军队。
正因为楚欢将这样一支军队交给他,他才清晰地认知,自己并不能只是一名上阵杀敌的骁将,而是要应付一方的大帅。
跟随楚欢时间不短,他如今已经成熟不少,他很清楚,自己手握上万兵马的同时,也肩负着这上万兵马的生死存亡。
作为一军统帅,勇猛远不如冷静有用,他要保持足够的冷静的头脑,与楚欢一起来应付西关即将来临的危难。
轩辕胜才打心里感激楚欢对自己的信任,从出使西梁到赴任西北,此前一直自恨无用武之地的轩辕胜才,逐渐走出了京城,跟随着楚欢一同历练,而自始至终,楚欢对他都表现出了足够的信任和器重。
西关的战略,轩辕胜才自然是清楚,一旦开战,西路军将会竭尽全力抵挡天山军的进攻,给南路军争取时间,西关的生死存亡,真正来说,并不在西路,而是取决于南路,一旦青唐这边的南路军能够在最快的时间之内解决北山军,尔后集中兵力与天山军进行决战,西关还有一丝生机,可是一旦这边战事陷入僵局,西路军无法抵挡住天山军,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轩辕胜才心里现在不是去想能不能打赢这场仗,在既定战略之中,这场与北山军的较量,只能胜不能败,他现在要想的,是如何在最快的时间之内击垮北山军。
轩辕胜才手下倒是有部将提出建议,趁北山军立足未稳,率先对北山发动突然袭击,杀北山一个措手不及,毕竟北山军人数虽众,但是真正的精锐却并不多,对于没有经过严格训练的兵士来说,如果是顺境之中,或能遵令行事,可是一旦遇上逆境,败军很容易就会变成溃军。
北山军已经集结在丹阳,只要集中兵力,对丹阳发动一次突然袭击,全力攻打,只要能够夺下丹阳城,北山军必然全线溃败,轩辕胜才甚至想过,拿下丹阳,大可以趁势南进,在北山军还没有重新集结之前,直接攻下信州俞昌城,生擒肖焕章,如此一来,大事可定。
轩辕胜才当时就觉得这是纸上谈兵。
他毕竟出身武勋世家,虽然还没有真正经历过残酷的大战,但是有些道理却很明白,军事是政治的延续,政治没搞清楚,就开始使用武力,后果只能是凶多吉少。
肖焕章虽然调军边界,但是毕竟没有一兵一卒踏过梁子河,而且北山官方也没有任何一人说要对西关用兵,虽然形势瞎子都能瞧出问题,但是在没有正式拉开战幕之前,许多事情,就只能去做哑巴。
兵马交锋,首在一个气,所谓的气,便是士气,常言道的好,正义之师,所向披靡,倒也不是说正义之师有多厉害,只因为所谓的正义之师,无论将士还是平民百姓,都会觉得他的杀戮有理,占据了道理的上风。
秦国虽然动荡不堪,整个帝国就像一个火山口,火山随时喷薄而发,但是至少在名义上,西北三道还是秦国的疆土,西北三道的官员,还是大秦的官员,西关在没有任何名义的情况下,出兵攻打丹阳,便是在老百姓的眼中,那也是楚欢穷兵黩武,悍然起兵,到时候北山和天山必然是大做文章,就是连那些西北士人,也会对楚欢大为失望,整个西关,必将陷入被动。
楚欢下过军令,北山军只要没有踏过梁子河进入西关境内,便不可轻举妄动,轩辕胜才自然是明白楚欢的苦心。
谁都知道,两军交战,谁若是占据先手,自然是占据了有利的局面,可是这对当前的西关来说,并不是很适用。
西关在北山和天山两路威胁之下,本就要处处小心,若是力敌,凶多吉少,所以才竭力按兵不动,以争取百姓的支持,一旦在敌人尚未有任何动作之前,率先开战,那必然是得不偿失,楚欢面对如此困境,不单只是靠西关军,还要靠西关百姓上下齐心,失了民心,这一战必败无疑。
而且奇袭丹阳,也未必是十拿九稳,轩辕胜才没有忘记北山也有诸多战将,肖焕章手下头号战将罗定西早已经是声名在外,有勇有谋,据他所知,罗定西现在已经抵达丹阳城,罗定西是身经百战的骁将,他既在丹阳,自然也不可能不防备西关军会先发制人,一旦西关这边真的率先发动袭击,却不能一举攻克丹阳,接下来的事情定然是十分麻烦,很容易就会让战事陷入僵局。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轩辕胜才很怀疑肖焕章看到西关的反应之后,是否真的还会全力出兵攻进西关境内。
毕竟肖焕章为人谨慎,西北三道鼎足而立,最难受的只能是天山朱凌岳,可是一旦西关和北山开战,朱凌岳将会是收益最大之人,无论是西关还是北山,都将不符合自己的战略利益,所以轩辕胜才很怀疑,北山集结兵力于丹阳,而西关迅速做出反应,调军至青唐,看到这边的反应,肖焕章是否还会固执地挑起北山与西关的战争。
第一三五八章 步步陷阱
轩辕胜才在怀疑肖焕章是否真的会发动进攻,肖焕章却也同样在怀疑楚欢是否真的准备和北山军殊死一战。
茶是好茶,是肖夫人亲自泡的茶,裨益暖肺,可是肖焕章却并无心饮茶,一直是若有所思,直到肖恒进了屋来,肖焕章才回过身来。
肖静谦已死,肖静笙一直在处理后勤辎重事宜,罗定西要镇守前沿阵地丹阳,所以往各州府县调集兵马的事情,就落到了肖恒的身上。
北山下辖三州,面积不小,辖三州二十三县,肖静笙是要从各州征调钱粮,而肖恒则是拿着肖焕章的手令,从各州县调配兵马,赶赴前线。
“事情办得如何?”见到肖恒进来,肖焕章开门见山问道:“兵马是否都已经集结到丹阳?”
“叔父,除了玉田防线留守了四千兵马,各州县保留一部分兵马以防万一,已经往丹阳集结了超过两万五千人。”肖恒禀道:“最多再有二十天,所有的兵马都会集结完毕,大兄往前线运送的粮草,也在有条不紊地输送,年前应该就能够完全做好进攻的准备。”
肖焕章微微颔首,只是脸色看起来并不轻松,道:“今天又收到了罗定西的军报,轩辕胜才在梁子河对岸,大量修建防御工事,瞧那样子,不但不让我们到得青唐城下,就是连梁子河也不让我们通过了。”
肖恒勉强笑道:“或许是我们这边的兵势太盛,吓住了西关那头,所以做出了这样的反应。”
“恒儿,我早就令你给楚欢去一份密函,将我们的策略告知于他,难道他没有收到?”肖焕章摸着胡子,紧皱眉头,“咱们的目的,是佯装攻进西关境内,引出天山军,尔后秘密调军回师西线,趁天山空虚,攻进天山道……如果楚欢真的知道我们的战略,他和朱凌岳水火难容,应该对我们的战略积极配合,可是现在的情势,似乎有些不对头。”
“叔父,你是说西关军是真的准备要和咱们打?”肖恒也是皱眉。
肖焕章看着肖恒,道:“这应该我问你,我派你和楚欢联络,你的密信难道他没有看到?”
“叔父,密信必然已经在楚欢手中。”肖恒道:“只是……楚欢难道并不相信咱们的意图?又或者说,他已经在配合我们?”
“已经配合我们?”肖焕章冷笑道:“他差不多将西关半数兵力全都调到了青唐,这哪叫配合?我看他是要和我北山鱼死网破的架势。”
肖恒忙笑道:“叔父,侄儿倒觉得未必如此,如果我北山大军压境,西关却置若罔闻,没有太大的反应,反倒让人疑惑。楚欢一直是个强硬的人,金贺二州当初起兵,他立刻发兵平定,反应也是十分迅速,此番我北山军陈兵边界,楚欢如果不能迅速做出反应,朱凌岳那边恐怕更是怀疑。”
肖焕章闻言,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微微点头,道:“你所言倒也不无道理。恒儿,你说一旦我们出兵过去,西关军将会作何应对?”
“这个……!”肖恒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道:“叔父以为他们会如何?”
肖焕章摇头叹道:“我也是不知。北山和西关相争,便宜的只能是朱凌岳,对我北山和西关都没有任何好处,想必楚欢也能够明白这一点。我现在只是担心,楚欢年轻气盛,想得太多,如果并不理解我们的意图,摆开阵势与我们厮杀,那是在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肖恒轻声问道:“叔父,不如你亲自写一份密信送过去,楚欢见到叔父的亲笔信,或许会另外考虑。”
“恒儿,前番让你写去密信,我都令你不要署名,你可知道所为何因?”
“还请叔父指教。”
“楚欢虽然年轻,却绝非泛泛之辈,心机很深。”肖焕章皱起眉头,“他固然和朱凌岳水火不容,你当他心里就觉得我们是他的朋友?利益之争,从无什么朋友,也无什么敌人,我写上一封书信,固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可是你可想过,如果我们的亲笔信落在楚欢的手中,他会不会用密信做手脚?”
“叔父的意思是……!”肖恒一沉吟,皱眉道:“难道叔父觉得他会利用密函挑起天山和我们北山的争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