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焕章见到西关军已经杀到河岸,再不犹豫,一声令下,旗帜挥下,数十辆投石车看到旗帜发令,也都没有犹豫,一时之间,数十辆投石车投出巨石,天空就似乎下起了陨石雨,无数的巨石准确地向梁子河上砸下来。
北山兵显然没有想到南岸竟然有巨石砸来,河面之上,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巨石落下,不少便是结结实实砸在北山兵的头顶,瞬间将北山兵砸成肉泥,一时间惊呼声四起,恐慌情绪更甚,互相践踏更猛,最为紧要的是,那些巨石如同雨点般落在河面上,河面虽然有坚冰,却也禁不住巨石的轰击,片刻之间,到处都是被巨石砸出的冰窟窿,兵士踩踏之间,河面裂口迅速蔓延,在惊呼惨叫声中,成百上千的兵士落入河中,一时间哭爹喊娘,惨嚎连绵,更有人大声斥骂,整个梁子河,乱作一团。
清澈的河水,很快也被血水染红,前面是巨石轰顶,后面则是西关军雪亮冰冷的屠刀,北山兵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地狱。
许多逃生到南岸的北山兵看到河面上的惨状,看到巨石落下,许多人被巨石活生生砸死,更多的人则是在冰冷的河水之中挣扎,那副惨状,实在是让人心生寒意,不少人转过头去,不敢去看。
肖焕章此时也是脸色泛白,全身发颤,他当然知道巨石轰河的后果,自己的声望必然会受到极大的打击,可是这又是无可奈何的法子,如果放任西关军冲过来,以现在散沙一盘的北山军根本无法阻挡,莫说丹阳城,只怕整个青州甚至是整个北山很快也要被西关人打下。
以梁子河暂时阻地,至少能够争取少许喘息的时间,只要能缓过一口气,或许就能想出别的对策来。
他处心积虑谋划了这场战事,可是到头来,却是这样一个结果,他半生小心,不打无把握之仗,今次一战,可说是他此生最大的一场豪赌,结果却是满盘皆输。
忽听得一阵山呼海啸的声音响起,肖焕章抬头望去,只见到西关军列队在北岸,无数西关兵同时举起手中的兵器,对天欢呼,清晰听到他们大叫:“胜利!胜利!胜利!”
肖焕章感觉目晕眼眩,身体摇摇晃晃,几乎要从马上摔落,他身体前伏,伏在马背上,等到那种眼晕目眩的感觉稍微好一些,这才抬头,苍茫天地之下,梁子河满目疮痍,死伤无数,无数的尸体或横躺在冰面上,或泡在水中,眼睛所见,遍处血红。
忽瞧见一队人马过来,肖焕章皱起眉头,瞧见那一小队人马簇拥着一匹马,马上扶着一个人,瞧那人衣甲,一眼就认出是肖静笙。
肖焕章心中立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毫不犹豫,拍马从坡上冲下,小队人马已经停下,肖焕章驰马靠近,翻身下马,双手颤抖,快步上前去,叫道:“静笙,静笙……!”
护卫着肖静笙尸体回来的兵士散到一旁,都是低着头,默然不语,肖焕章靠近之时,已经看见,肖静笙的尸体伏在马背上,脖子处,一根羽箭箭尾竖起,看到那箭尾,肖焕章已经明白什么,双腿发软,头晕眼花,伸手想要扶住什么,却无无可扶,整个人便向前栽倒,幸好边上有兵士眼疾手快,扶住了肖焕章。
此时有兵士上前,小心翼翼将肖静笙的尸体从马上抬下来,又小心翼翼放在地上。
肖焕章顺了顺气,终是缓过神来,看着肖静笙尸首就躺在地上,一时间老泪纵横,颤巍巍上前,看着肖静笙的面孔。
很快,他弯下身子,将肖静笙脖子上的箭矢折断一截子,握在手中,边上已经有人道:“肖督,这是西关军用的箭矢。”
肖焕章扭头看向北面,西关军并没有渡河,依然山呼海啸在对岸高呼胜利,他目中满是怨毒之色,握紧了拳头。
很快,眼前一道人影出现,那人衣甲破损,全身上下都是鲜血,血染征袍,一只手将头盔摘下,发髻凌乱,脸上也是一层厚厚的血污,正是罗定西。
罗定西缓步上前来,忽然跪倒在地,“肖督,卑职无能,有负肖督栽培,连……连大公子都没有保护好……!”他豁然拔出刀,双手横抬,“请肖督降罪,处决卑职!”
肖焕章缓步走过来,伸手拿过罗定西那把刀,罗定西转过脸,脖子朝着肖焕章,闭目等死。
却听到“呛珰”一声响,罗定西睁开眼睛,却见到肖焕章将那把刀丢到一旁,怔了一下,肖焕章却已经伸手拉住罗定西的手臂,将他扶起,罗定西起身来,面带愧色,正要说话,肖焕章已经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定西,此次失利,非战之罪,是本督谋划不周,上了楚欢的当。”抬起头,看着明朗的天幕,长叹一声:“是本督太低估楚欢,小瞧了此人的奸诈……本督太疏忽,早就该想到,楚欢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肖督,梁子河被切断,西关军应该不会放过机会,他们很可能会想办法过河,甚至是从东面绕行进入我北山境内,接下来还有恶战,请肖督下令接下来该怎么做。”罗定西神情肃然道。
肖焕章痛失长子,心绪飘忽,脑中已经混乱,问道:“定西,你说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肖督,以卑职之见,西关军虽然取胜,但是自身损失也不小。”罗定西正色道:“肖督现在应该撤回丹阳,在丹阳设防,咱们的粮草充足,就算西关军打到城下,只要我们能坚守一段时间,他们的后勤供给不足,只能退兵。楚欢在西关施行均田令,北山士绅对均田令定然反感,他们应该明白,如果真的被楚欢打到北山,很有可能在北山也按照西关的方法实行均田令,那时候北山士绅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所以这种时候,他们一定会支持肖督守住北山。”
肖焕章点头道:“你说的有理。”
“肖督可以下令,让北山士绅将自家的壮丁组织起来,救援丹阳,他们有钱有人,只要能够集中到丹阳来,西关军想要突破丹阳占领青州,那也不是容易的事情。”罗定西道:“楚欢顾忌西边的朱凌岳,绝不敢将西关的力量全用来对付我们北山,西关军打过来,只要我们奋力抵挡住几场恶战,西关军缺粮少物,也不可能撑下去多久。”
第一四零四章 大捷
甲州大捷,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朔泉,朔泉上下一片振奋,楚欢也终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南线战事,对西关来说,重要性显而易见,一旦此次南线战事失利,对西关的打击将是致命性的,楚欢在青唐之时,与轩辕胜才等人连续谋划数日,考虑到了其中的各种细节,可说是一丝不苟。
要想取得此战胜利,首先自然是要对肖焕章的意图洞若观火,只有弄清楚了肖焕章的心思,才能对症下药,一击而中。
只是肖焕章素来谨慎,而且老奸巨猾,楚欢并不敢说自己能对肖焕章的心思完全猜透,他虽然猜到肖焕章的真实意图很有可能是吞下甲州,但是肖焕章到底如何用兵,他却也是思虑了良久。
在青唐之时,楚欢和众将连续研究,最后还是确定,如果肖焕章真的吞下甲州,自然要想办法歼灭西关南线主力,而肖焕章提出西关军退守甲州,佯装败退,诱朱凌岳出洞,这其中就是暗藏祸心,楚欢敏锐地感觉,肖焕章很有可能会趁着西关军退兵之际,从后面趁势追杀,一举击溃西关军的主力。
至若北山军可能派出两翼伏兵,则是卢存孝提出来。
卢存孝在葫芦寨的时候,时常带人劫掠官兵,往往兵力处于弱势,所以卢存孝最喜欢的战法,就是派出一支兵马,故意对官军发起攻击,随后装作不敌撤退,作为诱饵引官兵追击,而事先则是在两翼埋下伏兵,等到官兵进入圈套,诱饵调转回头迎击,两翼伏兵杀出趁机杀出,这对敌人的心理有着致命的攻击性,往往能够以少胜多。
正是因为卢存孝提出的这个设想,让楚欢等人在制定战略计划的时候,也作出在两翼埋下伏兵的计划,实际上当时楚欢并没有考虑到罗定西会派出两支兵马从两翼迂回,事先埋伏,西关军在兵力上处于劣势,在两翼设伏,其目的本来是想包抄北山军。
但是甲州之战,战场上的变化风云变幻,西关军事先在两翼设下了伏兵,没有想到北山军竟然也做出了类似的布置,好在西关两翼的将领也都是经验丰富的战将,北山两翼军绕过青唐城,悄无声息赶赴埋伏地点,在他们抵达之前,西关两翼伏兵就已经在那里埋伏好。
也幸亏西关两翼军一直派斥候在附近活动,当北山两翼军赶往既定地点的时候,西关两翼军探知消息,他们距离壕沟战场本来只有数里路,当下迅速向后移动,将原来的埋伏地点,腾出来交到了北山两翼军的手中,退到了北山两翼军的身后。
当时的情形可说是异常的惊险,西关两翼军但凡没有探到北山两翼军的活动情况,移动速度稍慢一些,被北山军撞上,那么在北山军主力杀来之前,就必然会先是一场激战,从而让西关的整个战略计划出现严重的问题,也就不可能出现后来的大捷。
正因西关两翼军的及时移动,将领经验丰富,这才成了最后取胜的决定性因素,当北山两翼军往中间杀过去,西关两翼军立刻随在后面,从后方杀到,重创了北山军的士气,导致了北山军的全线崩溃。
甲州大捷,将士用命,楚欢自然少不得奖赏一番,只可惜西关囊中羞涩,南线上万将士,真要赏赐,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楚欢想来想去,最后决定,用新盐代替财物向南线将士颁下赏赐,从盐库运出大批的食盐,令轩辕胜才登记南线将士的名录籍贯,将士身在前线,发了食盐,也不能带在身上,所以籍贯在西关境内的,官府将会将赏赐的食盐送到兵士家中,交给兵士的家属。
西关军的前身是平西军,其中有一部分是余不屈从关内带来的将士,家人不在西关,楚欢承诺,若是兵士不愿意要食盐,食盐便暂存在官仓,等食盐销售,将以现银补贴上去。
西关军第一次大战,战果喜人,朔泉大小官员自然是欢欣鼓舞,都想肖焕章老奸巨猾,最后却还是败在楚欢的手中,这位年轻的总督,果然是了不得。
倒有官员立刻进言,趁此大好时机,大可以令轩辕胜才出兵北山,一举拿下青州。
楚欢心里有何尝不想拿下青州。
青州是西北富庶之地,最为紧要的,西谷关就在青州东部,拿下了青州,不但占下了一块富庶之地,而且就此打通了与关内的通道,新盐便可以从西谷关入关,对西关的经济,将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西北本就是贫瘠之地,而西关更是十分贫困,楚欢好不容易发明了本土制盐的方法,成功制造新盐,食盐也就成了西关的一根经济支柱,如果食盐无法入关,足以支撑西关经济命脉的食盐将会失去它最大的作用。
可是楚欢更清楚,想要在这种时候完全拿下青州,实在是十分的困难。
今次一战胜利的根本原因,绝非西关的实力在北山之上,无非是楚欢和西关将领谋划周密,将计就计,西关军奋勇拼杀,严格执行既定战术。
真要比起财力甚至是兵力,西关都在北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