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将军颔首道:“将军神勇,深入军阵,如入无人之境,世间所言果然不虚,鄙人对将军是十分钦佩的。”
“天门道众,不过是被你们妖艳蛊惑,说到底,也都是一些普通的百姓。”雷孤衡缓缓道:“本将虽然一生杀人无数,但是对这些人,却没有再杀的理由。本将可以交出首级,不过你也要答应本将一个条件。”
日将军抬手道:“将军请讲!”
“你们既然自称是道门,所谓同宗渊源,多少还是要讲究一些的。”雷孤衡淡淡道:“你们一路杀来,生灵涂炭,既然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天下百姓,又何必多造杀孽?在本将身后,同样是一座道观,道观之内,如今还有众多的百姓,他们手无寸铁,本将只愿你约束部下,不要再对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痛下杀手。”
日将军一双犀利的眼睛盯着雷孤衡,叹道:“将军到了这个时候,心里还在想着那些百姓吗?可是你们的皇帝,却从来视他们如无物。”
“不必多说废话。”雷孤衡沉声道:“你若是答应,本将可以成全你。”
日将军微一沉吟,终于道:“雷将军纵横天下数十年,所向披靡,今日落得如此境地,并非将军无能,而是秦国无救。鄙人对将军的威名钦慕不已,亦是对将军的用兵心向往之,鄙人可以答应将军,不会伤及道观中一人性命,但是鄙人对将军也有一个请求。”
“哦?”雷孤衡抚须笑道:“你对本将有何请求?”
“鄙人听说,将军当年也是痛恨官府昏聩无能,所以聚集了数千人起兵,这些人跟随着将军从苍陵起兵,后来跟着将军投奔到了瀛元麾下,建下了赫赫战功,名动天下。”日将军凝视着雷孤衡,“不但是将军威名远播,便是将军手下的五百惊雷骑,那也是所向披靡,纵横匹练,让人仰慕。”
雷孤衡只是淡淡看着日将军,并不言语。
“而且鄙人还知道,这五百惊雷骑,几乎都是苍陵子弟,由雷将军亲自训练,父死子代,兄终弟及,对将军忠贞不二。”日将军缓缓道:“当年雷将军攻打天蜀国,突出奇兵,率领五百惊雷骑,破了天蜀国两万大军,威震天下,所以鄙人今日很想见识当年惊雷骑的风采。”
雷孤衡皱眉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鄙人已经摆下了十风阵。”日将军抬手回指,“就在前方五里处,已经准备就绪,鄙人愿看将军率领惊雷骑前往一战,只要将军愿意出战,无论是胜是败,鄙人都将对全阳道观秋毫无犯,只要是在里面的人,无论官民,绝不伤害。”
雷孤衡笑道:“本将答允你了。”
日将军拱手肃然道:“多谢将军!”再不多言,调转马头,驰马而归,雷孤衡也已经调转马头,飞马驰进了道观之内。
众人见到雷孤衡和红甲将单人对话,却不知说了些什么,雷孤衡催马到得院内,只见到身边聚集了自己的部下,四面八方,许多百姓也都冒出头来,都是用惊恐的神情看着雷孤衡,谁都知道,道观之外有数千天门道众,这道观之内,只有雷孤衡和几百惊雷骑,强弱分明,雷孤衡便是天神下凡,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以寡敌众。
雷孤衡是他们最后的依靠,所有人都相信,只要天门道众攻入道观,道观之内,必然是鸡犬不留。
雷孤衡很清晰地感受到这群人的惊恐和绝望,摘下了头盔,四下里看了看,火光之下,他骑在马上,依然是如同铁塔一般挺直身板,没有丝毫佝偻之态,沉声道:“父老乡亲们,老夫惭愧,身为帝国大将,却不能保护大家,让大家经受战乱之苦,老夫向大家道歉了!”将头盔递给身边兵士,拱手环顾一圈,此时人群中已经有人哽咽起来。
“他们已经答应老夫,只要老夫前往破阵,不会伤及你们一人。”雷孤衡大声道:“纯阳子何在?”
道观观主纯阳子已经上前来,道:“老将军,贫道在此,不知将军有何吩咐?”他虽然是玄真道宗的弟子,地方官员都不放在眼中,可是雷孤衡乃是帝国大将,开国元勋,他便是心里有什么想法,那也不敢对雷孤衡有丝毫的怠慢和冒犯。
“本将知道,你这道观之中,必然储存了不少食粮。”雷孤衡淡淡道:“道观内的食粮,全都拿出来施舍这些百姓,在虎卫城安定下来之前,大家都留在这里,暂不要出去,分配的食量,也都省吃俭用,或能坚持到最后……!”
粮纯阳子眼皮子抽动,雷孤衡沉声道:“你可听见?”
这一声虎啸,纯阳子心下一寒,忙道:“将军放心,贫道必然会将储存的食粮全部拿出来分给大家。”
雷孤衡点点头,看向众兵士,道:“你等全都留在此处,以防天门道不守信诺,本将独自去破阵。”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却见到几十名骑兵二话不说,纷纷上马,握刀在手,也不言语,但是神情和目光都是异常坚定。
雷孤衡怒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难道要违抗本将军令?本将治军从严,你们跟了本将多年,知道本将的脾气,谁若抗命,杀无赦!”
一名骑兵看向雷孤衡,他年过四旬,目光坚毅,道:“将军,我十多岁开始,就跟随将军麾下,南征北战,将军每一次上阵,我都跟随在身边,从没有缺过一次,今日也绝不会让将军孤身前往。”其实大伙儿都知道,雷孤衡言辞之中,明显透漏出和天门道达成协议,虽然不知为何天门道为何会如此大度,但是显然只要留在道观之中,天门道徒便不会加害。
雷孤衡孤身前往,显然是要独自去赴死,确实要将这些人的性命全都保全下来。
雷孤衡冷笑道:“铁忠恒,你既然跟随了本将多年,就更应该知道本将的性情,你若敢抗命,本将第一个便斩了你。”
铁忠恒笑道:“将军百战,我从未缺席,今日却要丢下我,那生不如死。”竟是骤然抬手,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刀光闪过,已经是割断了自己的咽喉,鲜血喷出,铁忠恒一双眼睛看着雷孤衡,拼尽最后气力道:“将军……保重……!”人已经从马上摔落下去。
雷孤衡怔了一下,翻身下马,抱住铁忠恒,双目已经发红,厉声道:“铁忠恒,你好大胆,你……你竟敢抗命,本将没有让你死,你为何……你为何敢去死?”铁忠恒此时却已经气绝,鲜血泊泊直流,雷孤衡将他抱在怀中,全身发抖,竟是老泪纵横,声音嘶哑,蓦然放歌:“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此时身边惊雷骑战士们已经随之合唱:“……出不入兮往不返,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数百人齐声高唱,歌声苍廖,劲透天地。
第一五一一章 旌蔽日兮敌若云
高歌依然,雷孤衡却已经放下铁忠恒,拿过战盔,戴在头上,翻身上马,调转马头,高声道:“惊雷声气,壮志凌云,儿郎们,拿出你们的铁血本色,随本将杀这最后一阵。”一抖马缰,骏马高嘶,已经如同脱弦之箭射出了道观,身后几十骑也都纷纷出阵,众多没有坐骑的惊雷骑兵士,也都是义无反顾,握紧长枪大刀,如同一头头黑夜中的猛虎,冲出道观。
纯阳子见到雷孤衡和惊雷骑尽数离开,一个不剩,急忙叫手下的道士将大门关闭。
道观之外的天门道众见到雷孤衡率军突来,都是惊慌失措,纷纷闪躲,雷孤衡领着手下两百多人直往前冲,所过之处,无人敢拦。
全阳道观之内,本有将近四百名惊雷骑兵士,分为前后两门守卫,前门为主,后门也安排了上百人,道观不小,后门上百名兵士都是严阵以待,阻挡天门众杀入道观之内,对前面发生的事情并不清楚,雷孤衡知道自己手下这群惊雷骑一个个都是忠心耿耿,有心保全,可是铁忠恒慨然自尽,雷孤衡也就不再阻拦,却并不让人通知后门兵士。
就如同一头猛虎带着一支狼群,队伍在天门阵中一路向前,很快,便见到前方火光点点,雷孤衡奔驰之间,扫了一眼,瞧见那火光分成十队,每队大概有两百多人,加起来不下于两千人,随着雷孤衡驰马杀来,那十支小队迅速移动,行动十分默契,动作也是颇为统一。
惊雷骑兵士们瞧见,都是皱眉,他们与天门道交手无数次,天门道众大部分都是一盘散沙,每每厮杀,都是仗着人多势众,真正纪律严明的天门道众,却并不多见,眼前这支人马,显然是个特列。
雷孤衡率领两百多人进到阵中,天门道众迅速移动,只是片刻之间,竟是将雷孤衡等人围在了当中,惊雷骑训练有素,身经百战,虽然此刻被十倍于己的敌人围住,却没有丝毫慌乱,以雷孤衡为中心,四周戒备。
火光点点,四周的天门道众密密麻麻,雷孤衡此时已经发现,十队天门道众的兵器,各有不同,有的拿盾持刀,有的拿着长枪,有的拿钩,还有拿斧头,更有拿套绳的,而且这些天门道众始终都处在活动之中,各队互相交替转动,一个个都是虎视眈眈。
雷孤衡放声大笑,道:“无论是十风阵还是百风阵,他想要密不透风,本将却偏要他处处是风,儿郎们,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此战过后,无愧于天地。”他话音刚落,已经纵马向前,闪电般驰出,冲向了其中一队,手中的战刀劲风匹练,一刀过处,已经是数人倒地。
众惊雷骑见雷孤衡一展神威,精神大震,怒吼着冲上前去,便是这一刻,本来还算齐整的天门队形,瞬间变得混乱起来,雷孤衡威名在外,阵法则是讲究纪律严明,阵型的威力,也在乎阵中兵士是否能够严格执行己任,换作别人,未必能对十风阵产生什么破坏,可是天门道众已然知晓雷孤衡的神勇,他人未杀到,天门道众心中已经发寒,等到雷孤衡出刀杀敌,已经有不少天门道众心惊肉跳,阵型便出现一丝凌乱。
好在十风阵阵型移动,这边凌乱之际,两侧队伍已经扑上来,大呼小叫,惊雷骑兵士以一当十,此刻也不管什么阵型不阵型,见敌就杀,毫不留情,他们跟随雷孤衡杀出来,已经是存了必死之心,只觉得多杀一个,那就赚了一分。
远处的一处高台上,高高举起的火把随时变化,显然便是阵型的指挥台,日将军战力台上,居高临下望着,一双眼睛冷峻异常。
居高临下看去,雷孤衡等人就如同冲进羊群的狼,厮杀声中,阵中的天门道众连连倒下,只不过十风阵就像一个大风车一样在转动着,雷孤衡等人深陷其中,当真是密不透风,眼见得是根本没有冲出战阵的可能。
惊雷骑虽然以一当十,但是厮杀之中,天门道众却是始终在变动,雷孤衡砍杀之际,虽然高声叫喝,吩咐手下子弟兵不要分开,但是两百多人却终究还是在密密麻麻的敌阵之中,渐渐被切成了几段,雷孤衡身边跟着二三十名兵士,更多兵士却是被天门道冲挤到阵中其他各处,而且天门道众的兵器花样众多,各司其职,盾牌兵以盾牌作为掩护,竭力靠近,钩枪兵则是主攻敌人的下盘,要么去钩住马腿,要么是钩住人腿,出其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