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生枭

第797节(2 / 2)

惊雷骑兵士虽然骁勇,但是大多数人都已经没有战马,而且深陷敌阵,以寡敌众,再加上对方的移动迅速,各种兵器连环使用,并没有过太久,已经有不少惊雷骑兵士生生被杀死在阵中,而天门道众付出的代价也确实不小。

日将军的眉头已经锁起,眼角抽动。

便在此时,忽听得身边有人道:“将军,您看……!”

日将军抬头望过去,只见从道观方向,竟然又有一支队伍杀过来,陷入外围的天门众阵中,那不过百十来人,冲进数千天门众阵中,却声势极盛,一路砍杀,向雷孤衡所在的十风阵一路靠近过去。

“那也是惊雷骑的人马。”日将军只瞧了一眼,瞬间明白过来,“雷孤衡先前并没有将所有人都带出来,应该是想保全这些人,只是这些人并没有想偷生下去……!”他叹了口气,道:“都是一群忠义之士。”做了个手势,便有一支火把凌空摇晃。

外围的天门道众虽然惧怕雷孤衡,看到雷孤衡就觉得身子发软,可是此时面对从道观冲过来的百十来名惊雷骑,却也并无太过畏惧,毕竟是人多势众,而且雷孤衡身陷十风阵,谁都想立功受赏,那一百多人虽然一路拼杀想要靠近雷孤衡这边,但是敌人却如同一层又一层厚厚的乌云,杀之不尽,始终难以往雷孤衡方向移动,反倒是惊雷骑兵士在重围之下,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外围的杀声,当然已经惊动了雷孤衡,他极目远望,看到了在外围厮杀的状况,心知留在道观的兵士也都全部杀出来,神情凝重,随即放声长喝:“苍陵儿郎,都到本将这来,我们生死与共。”调转马头,向外围方向杀过去,他身边兵士紧紧跟随,被切断在各处的兵士,此时也已经死伤过半,听到雷孤衡叫声,奋力搏杀,朝着这边过来。

雷孤衡骑马挥刀,但见有兵士被切断围住,便即杀过去,众人都忌惮他神勇,片刻之后,雷孤衡在周边兵士聚集,两百多名部下,此时也仅剩下一百多号人。

众兵士都是血染征衣,在重围之下厮杀过后,每个人都显得颇有些狼狈,但是每个人脸上的神情却都异常坚毅,跟在雷孤衡身边,没有任何惧色,脸上反倒是振奋之色。

“儿郎们,咱们却接他们。”雷孤衡身若虎啸:“生死与共,不丢一人。”惊雷骑众人齐声喝道:“生死与共,生死与共!”在雷孤衡的带领下,往外围杀过去,那是要去接应在外围奋战厮杀的同伴。

刀光飞舞,血溅十步,雷孤衡全身上下,都已经被鲜血染红了战甲,十风阵虽然密不透风,但是对天下第一猛将雷孤衡来说,只要他想突破的地方,绝无人能够拦住,杀出十风阵之时,身边只剩下四五十人,而外围突杀而来的上百兵士,虽然杀敌无数,可是却也寥寥无几,不过剩下十来人。

雷孤衡带人过来,天门道众立刻惊慌失措,纷纷散开,剩下那十余人这才浑身鲜血靠近过来。

雷孤衡举目四望,到处都是天门道众,地上则是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首,血腥味道直冲云霄。

他纵横天下半生,手下惊雷骑如同自己的自家儿孙,此时死伤大半,只剩下不到百来号人,眼角抽动,抬头望天,皓月当空,四周天门道众团团围住,虎视眈眈,谁都看出来雷孤衡和他手下几十名兵士都已经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可是却又无人敢轻易杀过来。

雷孤衡扫视四周,看着天门道众大多数都是衣衫喽烂,明显是出自农家,长叹一声,身边一人已经道:“将军,咱们重整旗鼓,厮杀出去!”

雷孤衡笑着摇头道:“事已至此,我有何面目面见圣上,面见世人,面见苍陵的父老乡亲。”竟是翻身下马来,天门道众见状,都是错愕,只见到雷孤衡整了整衣甲,走到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下,大树边上的天门道众纷纷后退,任由雷孤衡走到大树下坐下,他手下兵士也都跟着过去,环绕在大树四周。

“谁有酒?”雷孤衡抬首问道。

手下兵士都是摇头,忽听得有人叫道:“这里有酒,献给将军!”声音竟是从不远处的天门道众之中传出,随即便见从里面走出一人来,那人头缠紫巾,显然是天门道一名小头目,这人胆子倒也大,上前几步,丢过来一只酒袋子,一名兵士探手接过,转呈给雷孤衡,雷孤衡接在手中,看向那紫巾头目,微笑点点头,脸上并无敌意,那紫巾头目拱了拱手,退了下去。

第一五一二章 魂归故里

雷孤衡拿着酒袋子,四面八方数千天门众,雷将却似乎视若无物,瞧着自己身边的兵士,笑道:“该杀的都已经杀的差不多了,儿郎们,放下你们的兵器,坐下来。”

惊雷骑却都是毫无二话,俱都在大树四周坐下,将兵器放在一旁,他们是雷孤衡的近卫军,也有着雷孤衡同样的勇气,身处敌阵之中,却无丝毫惧色。

雷孤衡拔开酒塞子,饮了一口,笑道:“这就虽然芳醇,只可惜是南方酒,南方的酒嘛,酒香有余,而烈劲不足。”

旁边一名兵士竟是笑道:“将军难道是想念家乡的醉牛刀子?”

这话别人未必听得懂,但是雷孤衡身边都是跟随他出来的苍陵子弟,自然明白这话意思,知道所谓醉牛刀子,乃是苍陵的土酒,上不得台面,但是烈劲十足,据说连牛饮下一口,也要当即醉倒。

雷孤衡见兵士不过二十出头年纪,这显然是父兄战死或者亡故顶替上来的,伸手搭在年轻兵士的肩头,笑道:“你年纪轻轻,也知道醉牛刀子?”

兵士笑道:“我爹活着的时候,就喜欢喝醉牛刀子,他说将军年轻的时候,在地里干活,有时候酒瘾发作,丢下活儿不干,也要去找醉牛刀子喝……!”说到这里,忽然止住,有些惭愧,似乎觉得自己不该胡说雷孤衡的往事。

雷孤衡却是大笑起来,如同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抚摸着兵士脖子,笑道:“这事儿倒是真的。你们也该知道,我也是出身庄户人家,年轻的时候,嗜酒如命,为了饮酒,也不知道挨了我爹多少训,你们想啊,我家里也就几亩薄田,要养活子一大家人,哪里有闲钱饮酒?所以只要庄上有谁家有活儿干,我便跑过去帮着干活,什么都不要,就要赏一碗酒喝,你们可不知道,那是丢下自家地里的活儿,为了饮酒,偷偷跑去帮别人干活儿,我爹每次知道后,少不得一顿暴打,可是我屡教不改,而且庄上的人都知道我干活实诚,只要帮他们干活,就会出力气,所以我有的是活儿干,也不缺酒喝,那年头喝不上什么好酒,就是和苍陵当时最烈的醉牛刀子,大户人家看不上,可是咱们小老百姓,却是离不开它。”

他如今乃是帝国元勋,天下名将,可是说起这段的时候,脸上竟是带着慈祥的笑容,宛若村头的老叟正在给村里的孩子们将自己年轻时候意气风发的故事。

天门道众都是远远看着,谁也不敢上前来,惊雷骑兵士们却是围在四周,浑然已经回到了家乡一般。

“将军,我们家以前就是专做醉牛刀子。”旁边一名三十出头的兵士道:“那时候虽然不能贩卖私酒,但是自家酿些酒吃也无妨。我爹说你知道俺家私下做酒,就跑到俺家去,找俺爹要酒喝,俺爹不给,你就说要去告官,说俺家偷偷卖酒,逼着俺爹给你就吃……!”

雷孤衡看过去,大笑道:“你爹是毛六子?”

“嗯哪。”那兵士点头,见雷孤衡竟然还记得自家,大是欢喜。

雷孤衡摸着粗须道:“你爹是犟驴子,我还记得,他当时说了,要告就告,真要告了,他便一把火烧了我家房子。我没有法子,后来偷偷寻摸着你爹藏酒的地方,一次将他所有的藏酒全都搬走,被他找着后,还打了一架,我酿酒比不得他,打架他却不是我对手,我打小就一身力气,你们可以打听,那时候,满庄子没有一个人打得过我。”

“将军,俺们知道,有一回庄子里来了一群强盗,大家都六神无主,是你带着大伙儿在村里埋伏着,硬是将那群强盗全都抓住。”一名兵士眼睛发亮,“从那时候起,谁都服你,都说是你救了庄子,只要有你在,就不怕被人欺负。”

雷孤衡感慨道:“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强盗欺负咱们,咱们当然不能害怕,你越害怕,他就越猖狂,所以那时候我年轻气盛,领着大家打强盗……这一转眼,已经是快四十年前的事情了……!”他抬头望着夜空,喃喃道:“当年保住了庄子,如今却保不住大秦,当年可以护住乡亲们,如今却护不得苍陵儿郎。”

众兵士一阵黯然,随即有人道:“将军,咱们惊雷骑跟了你几十年,如果不是你,谁能知道惊雷骑,谁又知道苍陵?苍陵如今天下闻名,咱们也算是没有白活。”

雷孤衡笑了一笑,扫视众人,慈祥道:“儿郎们,我不能带你们回苍陵,你们心中可怪罪我?”

“将军何出此言?”众人纷纷道:“我们与将军同生共死,便是尽数死了,将军也会领着咱们的魂魄回归故里。”

“是啊,将军,咱们只要死在将军身边,就不会做孤身野鬼。”边上那年轻兵士咧嘴笑道:“我爹当年就对我说过,只要这一辈子守在将军身边,就什么都不怕,哪怕是死在沙场,将军也会带着我们回家,不会让我们成为孤魂野鬼……!”他抬手指向远方,“今晚战死的那些弟兄,他们的魂魄也都护在将军身边,不会离开。”

五百惊雷骑,到如今只剩下几十个人,雷孤衡也是英雄迟暮,谁都知道,虽然雷孤衡和惊雷骑一生遭遇了无数险况,却都能死里逃生,转危为安,唯独这一次,却已经是走到了尽头,雷孤衡便是天神下凡,也无法离开,而且众人早已经清楚,到了这个地步,即使雷孤衡真的可以杀出去,也绝不会离开。

这里,已经是雷孤衡最后的归宿。

无数将士血洒沙场,五百惊雷骑所剩无几,剩下的这些兵士,此刻反倒是淡定下来,没有丝毫的惊慌畏惧,已是存了必死之心。

雷孤衡微微颔首,缓缓道:“今日我们已经杀人太多,而他们都不是真正的敌人,再杀下去,只是多造杀孽而已,虽然身为军人,本就是刀兵所向,但是……他们也都和我们一样,本是贫苦百姓出身,我当年带着你们的父兄起兵,说到底,就是为了让这些人不被屠杀……!”摇了摇头,苦笑道:“你们跟我出生入死,保家卫国,雷孤衡如今却已经无能为力,心力憔悴,上愧天子,下愧黎民,更是对不住我苍陵儿郎……!”

众人纷纷跪倒在地,跪成一圈。

天门道众却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些官兵要搞什么名堂。

“老夫今日兴致大发。”雷孤衡蓦然抬头,笑道:“你们当知老夫最喜欢哪首歌!”

“秦风无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