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文普作为东线主将,河西军在燕山的防卫几乎是立体化,无论是山上山谷,只要险峻地方,都会设下据点,几条可以穿行的道路,不但巨石封路,而且每隔一段都设有屏障,辽东军要穿过这样的防守,骑兵完全派不上用场,而他们除了骑兵之外,还拥有一支庞大的步兵军团。
辽东军号称十万铁骑,但满打满算,其实骑兵也不过五万多人,可是加上数万步兵,十万大军却并非夸大。
辽东军此次对河西的进攻,虽然来得突然,但是方法却十分得当,他们征募了大批的山民,编进了军中,短短时日之内,征募的山民不下一万人。
这些山民都将作为先锋部队,在辽东步军的配合,拔除燕山的所有据点。
辽东军的战术十分明确,以山民组成的兵士为先导,所有步兵的职责就是为辽东骑兵打开一条通道来,在控制燕山之前,辽东骑兵只能严阵以待。
定武连续几日接到战报,心情却是异常的凝重。
虽然辽东军死伤惨重,在燕山也并没有推进多远,可是对方这一股不考虑自身伤亡的气势,却还是让定武感到吃惊。
辽东军的战意显然是异常的坚决,按照军报所言,每天辽东军至少要损失上千人,这无疑是极为庞大的数字,定武虽然知道有时候前方将领为了显示战功,会故意夸大敌军伤亡数量,但即是如此,辽东军损失惨重却绝不会有假。
定武当然不知道,如今汉王假借赤炼电之名,下令辽东军不惜一切代价全力进攻,定要攻到河西武平府,而辽东军上下对赤炼电素来是敬若天神,有赤炼电的军令,谁都不敢懈怠。
也正因如此,对于颇为了解赤炼电的定武来说,辽东军的表现才会让他吃惊。
赤炼电骁勇善战不假,在战场之上悍勇如虎也不假,可是定武知道,赤炼电并不是一个孤注一掷之人,也并不是一个视将士性命如草芥的将领。
实际上赤炼电对麾下兵士从来都是十分爱惜,甚至平日经常与普通兵士同吃同眠,所以才会深得麾下将士的敬畏。
在定武看来,辽东军忽然集结燕山,陡然对河西发起攻势,就有一些草率,这似乎并不符合赤炼电的性情,而如今辽东军不惜伤亡疯狂发起进攻,在每日里都会有近千人战死的情况下,还在继续坚持进攻,这甚至有些癫狂,赤炼电是个明智的人,应该有更多的选择。
可是不管如何,燕山战事激烈无比,定武却已经有些心神不宁。
他很清楚,燕山的防御,虽然从冯元破开始早就做了准备,但却不是铜墙铁壁,辽东军如此疯狂的进攻,对河西军造成的心理压力定然不小,他并不敢肯定,燕山当真可以抵挡得住辽东人。
他现在倒是希望沈客秋的高丽之行真的可以起到作用。
沈客秋早已经出发前往高丽,按照日子来计算,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应该已经抵达高丽,如果沈客秋当真能够说服高丽人从东边对辽东发起攻势,那么辽东军自然要从燕山抽调兵力去应付高丽人,如此一来,河西这边的压力便会大大减轻。
只是他也知道,高丽人虽然好战,可也并非一群傻子,如果不是有必胜的把握,高丽人绝不敢轻易出兵,毕竟高丽人被赤炼电打寒了心,并非三言两语就能够让他们壮起胆子对赤炼电动武。
燕山的战况就已经让定武寝食难安,而刚刚接到从西山来的折子,更是让定武火冒三丈。
他是一个极为隐忍的人,能够克制自己的情绪,可是长陵侯周庭将冯破虏的折子呈上来,定武只是扫了两眼,便即将折子碎成粉碎。
“愚蠢透顶……!”定武的脸上扭曲变形,“大敌当前,他们却自相残杀……乔明堂这个混账,还有那个冯破虏,更是一头蠢猪……!”很少生怒的定武,这一次是真的怒了,被撕得粉碎的折子洒落在地上,他的两手在发抖。
周庭事先自然已经看过折子,神情凝重,见到定武罕见的生出如此大怒,一时间却也不好说话。
“拟旨,传冯破虏速回河西,朕要当面问他,为何会发生如此变故?”定武双手握拳,“前番乔明堂兵败,朕并无下旨责罚,他为何还要作乱?”
周庭见定武已经失态,忙上前一步,拱手道:“圣上,如今并不是追责之时,楚欢随时都可能攻击云山,如今乔明堂畏罪潜逃,能够镇守云山的,也只有冯破虏,此时召回冯破虏,云山便将群龙无首……!”
定武一怔,听周庭这般说,顿时冷静下来,微一沉吟,终于道:“长陵侯,折子你已经看过,冯破虏在折子上说的,你觉得是真是假?乔明堂当真要设计杀他,意图谋反?”
周庭想了一下,才道:“回禀圣上,折子上所言,应该不是全部事实,但却也并非全部捏造。冯破虏在折子上说,乔明堂设下鸿门宴,安排刺客行刺于他,这或许并不假,可是以臣之见,冯破虏并没有完全说实话,他并没有提到,事先他已经做了准备,否则他若是毫无察觉,以乔明堂的行事,冯破虏绝不可能活着离开,反倒是让乔明堂畏罪潜逃。”
定武微一沉吟,才缓缓道:“长陵侯,有没有可能折子上所奏,都是冯破虏捏造,乔明堂并无谋反,想要谋反的是他冯破虏?”
第一八九七章 风雨摧舟
长陵侯周庭一怔,随即立刻道:“圣上,若说冯破虏与乔明堂私下产生有些摩擦,倒有可能,可是冯破虏应该不至于造反。”
“哦?”定武脸色冷峻。
周庭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圣上,冯破虏虽然是河西降将,但是圣上已经赐封他为北勇侯,恩荣无比。”
“或许他想要更多的东西。”定武淡淡道。
周庭摇头道:“冯破虏没有这个胆子。就算他想反,他手下的夷蛮兵绝不会跟着他一起造反,夷蛮众酋长如今都在武平府城,只要这些酋长在我们手中,冯破虏就无法让夷蛮人追随他造反。而且在这种时候造反,他便是自取灭亡,楚欢对他正虎视眈眈,如果因为造反没了河西的支持,冯破虏就只有死路一条。”
定武闻言,微微颔首,“你说的不错。是朕多心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种时候,朕只能相信冯破虏。”
“圣上,当下紧要的却是冯破虏是否能控制住云山。”周庭道:“云山是乔明堂的地盘,折子上说,乔明堂虽然受了伤畏罪潜逃,可是到现在他们还没有找寻到乔明堂的下落。臣是担心……!”
“担心乔明堂会跑到楚欢那边去?”定武道。
周庭道:“并非没有这个可能。楚欢当年在乔明堂手下做过事,如果乔明堂当真去投奔楚欢,楚欢定会收留。乔名堂在云山多年,根基不浅,云山有许多的人脉,如果……如果他真要投靠楚欢,与朝廷对抗,冯破虏可就更加麻烦了。”
定武皱起眉头。
“冯破虏行军打仗倒是能够独挡一方,但是此人却并无治理一方的才干……!”
定武已经打断周庭的话,道:“朕就是考虑这个原因,所以在乔明堂战败之后,才没有对他有丝毫的责备。朕以为他会知道朕的意思,会与冯破虏携手合作,这两人一文一武,只要竭力合作,以云山府城之坚固,再有安邑袁崇尚的策应,楚欢就算想要吞下云山,那也绝不可能轻易做到。”说到这里,眼中现出怒色,握拳道:“朕却没有想到,这两人就像两条野狗,互相撕咬,全然不顾大局……如今乔明堂反叛,冯破虏一人在云山,朕很担心,他究竟是否能够守住云山。”
周庭也显出忧虑之色,道:“圣上,冯破虏逼走了乔明堂,只怕会让云山那些人对冯破虏心怀怨愤,如今想要守住云山,不仅要靠武力,而且还要收服云山百姓之心,如果失了民心,后果更是不堪设想。”犹豫了一下,终是道:“臣是担心,冯破虏性情素来桀骜不驯,而且据我所知,他在冯元破麾下之时,也少不了欺男霸女夺田并产之事,他在云山独镇一方,无人制衡,没了约束,稍有疏忽,恐怕就要酿出巨祸来。”
定武却是深以为然,微微颔首道:“朕也担心这一点。辽东人已经在猛攻燕山,朕现在只能将河西的主要力量应付辽东人,在击退辽东人之前,云山万不可有失……长陵侯,你觉得接下来该怎么办?”
“圣上,正如您所言,在击退辽东人之前,一定要保障西北军无法拿下云山,只要云山在我们手中,楚欢就根本不敢绕过云山北进河西……可是一旦云山有失,楚欢一定会趁着我军主力在燕山御防辽东人的机会,进袭我河西。”周庭神情凝重,“即使他不会立刻发起对河西的攻势,转而攻打安邑的西阳郡,控制住大青山,切断了河西与安邑的联系,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定武神情愈发显得凝重。
天下局势风云变幻,只是短短几个月间,定武便感觉所有的事情都完全脱离的计划。
他继承帝位,心中却是有着看似美好的蓝图,封锁西谷关,凭借不可逾越的天堑,将西北军困死在西北,然后坐视辽东军和青天王互相厮杀,借机休养生息。
毕竟当时秦国实际上还控制着北方大片地区,河西、西山、安邑、湖津都是秦国的势力范围,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招兵买马,存粮积秣,秦国完全可以迅速壮大起来。
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