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军已经入关,辽东人更是突然发疯一样,一副不惜一切代价都要穿过燕山的架势,这都是定武事先没有料想到的。
未能料敌,甚至于云山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也不在定武的预料之内。
这一刻,他忽然发觉,当局面改变之后,秦国已经陷入了岌岌可危的境况,以秦国当下的实力,无论是应对辽东还是应对西北,都会十分吃力,更莫说现在明显已经形成一狼一虎左右夹击之势。
定武很清楚,一旦云山陷落,楚欢几乎就已经完全在关内立住了脚,依据云山,西北军必将进退自如。
正如周庭所言,楚欢拿下云山,要么趁势攻打河西,要么进攻安邑,切断安邑与河西的联系,河西虽然矿藏丰富,但是并非产粮重地,倒是安邑粮田众多,定武登基之后,便是将安邑作为秦国的粮仓之地,一旦被切断与安邑的联系,安邑就无法向河西提供粮草疏松,这对于承受两面威胁,需要招募更多的兵壮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长陵侯,云山绝对不能有失。”定武微一沉吟,终于道:“冯破虏武人出身,做事轻率,必须要派一个人在旁边监督。”
周庭皱眉道:“可是冯破虏如今已经被赐封为侯爵,连乔明堂他都不放在眼中,满朝文武,没有几个人能约束的了他。”
“你!”定武盯着周庭。
周庭一怔,定武已经解释道:“云山乃是不容有失的重地,此番派人去,不但要监督冯破虏,让他不至于胡来,更是要帮他稳住云山,安定民心……满朝文武,能够有威望而且有才干担此重任的,舍你无他。”
周庭心知定武所言不假,冯破虏虽然桀骜不驯,但是在目下的请情势下,倒还真不敢背叛秦国,而能让冯破虏稍有忌惮的,满朝文武,屈指可数,自己被赐封为长陵侯,而且谁都看得出来,他在河西深受定武器重,也恐怕只有他亲自出马,才能稍微镇住冯破虏。
“圣上,臣若离开,河西这边……!”周庭虽然知道只有自己前往云山,才可能稍加控制住形势,可是如今正是严峻时刻,倒是担心自己离开河西,定武身边就少了一个能够出谋划策之人。
“长陵侯不必担心。”定武知道周庭心思,道:“河西这边,朕可以控制住,你尽快赶往云山,记住,朕让你去云山,不是让你和冯破虏去攻打楚欢,楚欢的西北军兵强马壮,不可冒险与之进行决战。你定要监督冯破虏,死守云山府,云山府城高墙厚,只要全力坚守,定能支撑一段时间。朕会尽快招募兵马,只要你们能够撑住两个月,朕一定会派援兵增援。”
周庭也不知道到时候定武是否真的能派出援兵,一旦辽东人真的打过燕山,莫说派出援兵,恐怕云山的兵马都要迅速回援,只不过这种时候,自然不好说这些,拱手道:“臣遵旨。”犹豫一下,看到定武瘦削的脸庞,知道江山成为如今这副模样,定武虽然想要竭尽全力扭转乾坤,可是形势发展至此,想要兴复大秦,实在是艰难无比,上前一步,道:“圣上,臣走之后,您……您要多多保重龙体!”
定武知道周庭赤胆忠心,叹了口气,道:“长陵侯,天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朕只能撑下去……!”微一沉吟,才轻声道:“其实连朕也不知道究竟能撑多久,可是……重担在身,朕的身体已经不重要,咱们君臣携手,哪怕最后粉身碎骨,也要撑到最后一刻。”
周庭心中顿时生出萧索之意,跪倒在地,叩了几个头,这才退了下去。
等周庭离开之后,定武的神色变得愈发凝重,靠在轮椅上,脸色甚至有些苍白。
他有心要将大秦江山维持下去,可是却觉得一天比一天吃力,他曾经也曾意气风发,想过要继承大统,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强盛辉煌帝国。
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干。
他接过的江山,已经是千疮百孔,宛若一艘漂泊在大海之上的帆船,帆船已经是残破不堪,而狂风暴雨笼罩天地之间,他想要修好这条船,甚至想着让它乘风破浪,迎来风平浪静之时,可是现在看时,却发现这条船早已经腐烂不堪,无论如何缝补,都会有新的漏洞出现,而狂风已至,暴雨骤降,连他现在都不知道,这条船会在什么时候被狂风巨浪拍个粉碎。
派往金陵游说徐昶的薛怀安,已然叛国投敌,金陵徐昶已经是完全指望不上,玄武千户往辽东探听赤炼电的生死,却一去不归,再无消息传回来,沈客秋的高丽之行,也依然没有任何消息,定武只觉得老祖宗说的一句话实在是有道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些时日,从无一件好消息传来,倒是连续不断传来噩讯。
周庭走后不到半个时辰,定武的心绪还没有平静下来,林元芳和马宏又带来了一桩噩讯。
第一八九八章 谗言
周庭前来呈送折子的时候,还算冷静,可是林元芳和马宏到来之时,就显得十分的惊慌。
“启奏圣上,湖津总督梅陇上书过来,在湖津筹集到的粮草,无法运赴河西。”马宏双手将梅陇折子呈递上来。
定武眉头一紧,接过折子,扫了几眼,脸色微变,问道:“他说的是真的?”
“臣不知。”马宏道:“梅陇遵照朝廷的旨意,在湖津招募兵马,筹集粮草,臣掌管户部,要供应后勤,所以前番向圣上请过旨意,要从湖津所征得粮草之中抽调一部分送往河西……臣派人前往催粮,这便是梅陇令人带回来的折子。”
“折子上说,河北青天王正将手下兵马往湖津方向集结,梅陇声称青天王很有可能会进攻湖津,所以正在整军备战。”马宏低着头:“他说湖津征到的粮草数量很少,一旦青天王真的打到湖津,湖津的粮草更是捉襟见肘……非但如此,他还要朝廷向他提供粮草装备,所以臣这才请奏圣上,该如何处置。”
定武合上折子,靠在椅子上,一脸疲惫,问道:“你们难道没有派人打探,河北乱匪逼近湖津,是真是假?”
马宏和林元芳对视一眼,林元芳终于道:“圣上,以臣之见,梅陇恐怕是在危言耸听。”
“哦?”定武看向他,“何以见得?”
“圣上,青天王之前与辽东军在福海打了大半年,损兵折将,损失惨重,如今辽东军调军侵袭河西,正是他们喘息之时,他们又怎会在这种时候轻易用兵?朝廷没有去打他们,他们已经要烧高香,哪还有担子打咱们?”林元芳面带不屑之色:“而且河北以南就是汾水,他们难道就不担心天门道会从背后偷袭他们?”
定武面无表情,看向马宏,问道:“马爱卿,林爱卿所言,你以为如何?”
“臣以为林部堂所言,一针见血。”马宏毫不犹豫道:“青天王便是有天大的胆子,这种时候也不敢轻易出兵河西,那是自取灭亡。臣以为梅陇折子上所言,乃是夸大其词,恐怕……!”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说下去。
“恐怕什么?”定武皱眉问道。
马宏犹豫一下,才小心翼翼道:“臣恐怕梅陇只想保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顾大局,并不将朝廷大事放在心上。”
定武“哦”了一声,冷笑道:“难道湖津是梅陇之地,不是朕的土地?”
“臣该死……!”马宏自知失言,连连叩首。
林元芳忙道:“圣上息怒,臣以为马部堂不是这个意思,臣斗胆直言,当初圣上令梅陇返回湖津,让他招募兵勇筹措粮草,可是到今日为止,梅陇却没有向朝廷送来一颗粮食一文铜钱。如今反倒以青天王兵临边境为由,反过来向朝廷索要钱粮装备……臣子不能与朝廷同甘共苦,臣觉得梅陇也确实有些过分。”
定武眉头紧锁,抬手道:“起来说话吧。”
两人起身来,林元芳上前一步,拱手道:“圣上,虽然知道不该多言,但是臣为江山社稷和圣上考虑,有些话还是要向圣上谏言。”
“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朕在听着。”
“如今我大秦正值危难之时,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臣以为,即使是梅陇,朝廷也要小心提防……!”
定武叹道:“可是梅陇是忠臣。”
“臣不敢说他另有心思。”林元芳道:“不过圣上登基之时,梅陇并没有前来河西向圣上庆贺……!”
定武道:“朕颁下旨意,登基大典,一切从简,非常之时,各地官员也不必前来庆贺。”
“但梅陇毕竟是一道总督。”林元芳正色道:“登基大典如此大事,他也没有亲自前来,臣以为实在不是臣子的本分。”
定武向马宏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旁边的茶水端过来,马宏急忙过去,拿起茶盏,恭恭敬敬呈给了定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