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平府被困,要命的却是根本没有援兵来救。
燕山的秦军主力,能够安然无恙已属万幸,面对辽东人的进逼,若是回头救援,很有可能在辽东军的追击下,数万兵马转瞬之间就变成溃军,到时候不但无法救援武平府,数万兵马反倒有可能崩溃。
至若南边的湖津梅陇,定武更是不做多想,以梅陇手头上现有的兵力,面对河北青天王,都已经是捉襟见肘,明显处于下风,一旦梅陇调兵北上救援,除非青天王愚不可及,否则必然会毫不犹豫率军直入湖津,到时候的形势便更加的严峻。
定武知道,秦国走到现在,已经是到了悬崖边上,再无退路,无论是谁打到河西,武平府都是非取不可之地,他虽然明知秦国气数已尽,却并不想就此让秦国断送在自己的手中,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不想放弃。
武平府城毕竟坚固如同堡垒,而且城中尚有数十万之众,此外兵器库中的武器十分充盈,虽然官仓的粮食已经不多,但是城中豪富之家的钱粮却是十分充足,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定武自然是毫不犹豫地要对那些钱粮动手,而且他已经秘密吩咐马宏出面从士绅豪族征收钱粮,已是做了准备。
这是他最后的栖身之所,他已无路可退,而且也没有再退之心。
夷蛮人驻扎城外,城中百姓虽然人心惶惶,但是对定武颁下的各道旨意,却也是应命听从。
虽然夷蛮人多年来不敢南犯,甚至一度被河西军打的抬不起头来,但是河西的百姓对夷蛮人的凶残十分了解。
夷蛮人一旦破城,对武平府城来说,必将是一场浩劫,满城百姓,定然生灵涂炭。
河西百姓对秦国虽然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在这种情势下,却只能选择支持他们的皇帝,期冀他们的皇帝能够率领他们抵挡住这一场灾难。
莫说有皇帝颁下的征召青壮的旨意,便是没有这道旨意,城中青壮也势必会组织起来,与夷蛮人拼个你死我活。
城中本只有三千皇家近卫军作为守军,但是征召令一下,城中的青壮倒是络绎而来,二十多天下来,已经有一两万青壮应征而来,定武知道这些青壮虽然有热血,可是却也知道他们没有经过任何的军事训练,一旦打起来,毫无作战经验,难以形成有效的作战能力。
好在夷蛮人自知一时间难以攻克武平府城,已经停止了对城池的无谓进攻,定武也趁此机会,从本就兵力薄弱的近卫军中调出少量的人手,用于训练这些青壮。
短时间内,要将这样一群毫无战斗经验的青壮训练成合格的战士,那无疑是天方夜谭,所以定武只是着重训练他们守城的方法。
想想当年大秦铁蹄马踏天下,灭国无数,所向披靡,那时是何等的雄壮威武,可是短短几十年,大秦最后的荣光,却被区区数千夷蛮骑兵所践踏,这不可说不是一种讽刺。
定武站在城头,望着落日余晖,神色倒还十分镇定。
当他被立为太子的时候,他曾想过有朝一日继承大统,必定要将大秦帝国打造成一个繁华强盛的帝国,要让大秦帝国的威名传遍寰宇。
即使是洛安京城失陷,他一路逃到河西,也依然没有放弃希望。
他亦曾精心筹划,一心想要收复洛安,重振大秦,可是天下的局势,显然已经不是他能左右,从楚欢破关而出的那一刹那,他精心筹谋的复兴计划便已经宣告破产。
夕阳尚未落山,落日余晖洒射到城头,照耀在他金黄的龙袍之上,龙袍耀眼,色彩绚烂,但是这大秦山河却早已经是光彩不在。
“圣上,您已经两天没有歇息了。”一直衣不解甲的轩辕绍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皇帝,轻声道:“圣上还是先回行宫歇息一番,保重龙体要紧。”
定武终是露出一丝笑容,转视轩辕绍,背负双手,含笑轻声问道:“轩辕,你猜最后破城的会是谁?是夷蛮人,是灜平,还是……楚欢?”
“圣上,无论是谁,武平府城必然固若磐石,没有任何人可以攻下。”轩辕绍肃然道:“谁想攻打武平府,谁便是自取灭亡。”
定武哈哈一笑,抬手拍了拍轩辕绍肩头,道:“朕也希望如此,不过如果城池真的被破,朕死在这里,却不知后世会如何看待朕这个亡国之君?”随即笑着摇头道:“或许朕的名字不会留下只言片语,如果真的有名字留下去,朕只希望后人知道,朕也曾努力过,朕从未放弃!”
第一九五三章 冬雪耀刀兵
冬日的第一场雪,来的十分突然,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整座武平府城便披上了一层白色的银纱,银装素裹,武平府城并不显得妖娆,只是让城中的寒意更加浓烈。
苍茫大地之上,也是白皑皑一片,直到正午时分,天空之中依然飘荡着鹅毛般的大雪。
冬雪不单带来了寒意,也带来了第一支夷蛮援兵,就如同一夜大雪来的突然,夷蛮援兵来的也是极其突然。
定武立在城门楼上,指望着远方快马接踵而至,号角鸣响起来,身着皮毛大衣戴着毛毡的夷蛮骑兵黑压压一片,兵甲闪烁,寒光森然,夷蛮骑兵纵横驰骋,铁蹄践踏,来往不绝的大呼小叫,这突然而至的骑兵,似乎是想让守城的官兵见识一下他们的威风,驰骋到城下,指着城头笑骂,全然不将城头的大秦天子放在眼中。
城头一阵乱射,夷蛮援兵自然还没有做好攻城的准备,在乱箭之下,迅速退了下去。
定武望着在白茫茫大地之上远去的一群黑影,脸色冷漠,道:“怎么只有这么点人?”
夷蛮援兵虽然来势汹汹,但是定武已经估算出来,这突然而至的夷蛮援兵,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三千人。
“圣上,这支援兵来的速度已经很快。”旁边一名将官小心翼翼道:“他们应该是最靠近河西边境的夷蛮部族,得到消息,快马而来。”
定武瞥了那将官一眼,倒是认出这将官唤作丘佟,原本就是隶属于河西军冯元破麾下的一员部将,此人之前的官位不高,只是负责巡城治安,定武控制河西之后,虽然用自己的亲信控制河西军队,但是为了表示对河西军将士的一视同仁,倒也任用了不少河西将官,这丘佟毕竟熟悉武平府城的治安状况,定武将其留下来,依然负责带队巡视武平府城的治安。
夷蛮兵临城下,城中能打的都上了城头,丘佟自然也不例外。
“你是说这支援兵是头阵?”
“是。”丘佟忙道:“夷蛮各部族素来难以形成统一,夷蛮人派人送信往漠北去找寻援兵,得到消息的夷蛮部族也是有先有后,靠近河西边境的夷蛮部族,得到消息之后,应该是立刻就出发,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夷蛮人会先后抵达。”扫视了远方的夷蛮铁骑,道:“这才不到一个月,夷蛮第一支援兵就有好几千人抵达,这已经不是小数目,恐怕已经是倾巢而出了。”
定武知道河西将领对夷蛮人的情况最为了解,丘佟这般解释,他顿时便即释然,可是从丘佟话中,他更加明白,夷蛮人对于攻打河西,显然是充满了极大的热情。
丘佟的预料并没有错,首支援兵抵达之后,与之前在城外驻扎的夷蛮兵迅速集结在一起,并没有对城池发起攻击。
等到第二天黄昏时分,又有夷蛮人赶到,接下来几天,守城将士的脸上渐渐显出了惊骇之色,夷蛮兵连绵不绝地从北方赶过来,汇聚在武平府城的北部,随着络绎不绝的大批夷蛮人的抵达,北部驻地开始变得拥挤起来,不得不向两边扩散开去,此后又有新的夷蛮兵涌入,再次散开,有如海潮般无穷无尽,迅速形成弧形连营,延伸到武平府城的东西两门。
许多夷蛮骑兵赶到之时,甚至带着大包小包,甚至有许多夷蛮人马背上还有女人出现,只是那些女人的装扮,却明显是中原人。
守城的将士心里都很清楚,这些夷蛮人自北方而来,沿途所过之处,少不得顺手洗劫一番,烧杀抢掠对他们来说是稀松平常之事,那些大小包裹里面装的,很有可能便是抢夺而来的战利品,至若随同而来的女人,当然也是抢夺而来的中原女子。
夷蛮人就似乎是赶来参加一场盛会,许多本是水火不容的夷蛮各部族,这一次倒是显得兄弟情深,城外连绵不绝的帐篷营地,到了寒冬夜晚,都会燃起篝火,载歌载舞,大笑声随着北风飘荡到城头上。
短短十几天时间,聚集在城外的夷蛮人,已经超过四五万人,人喊马嘶,而武平府城,也彻底地变成了一座孤城,各门都被夷蛮游骑封锁,城中固然无人能够出去,外面的消息却也是无法送回来,武平府与燕山前线的联系,彻底被夷蛮人所切断。
本以为兵临数万,夷蛮人必将发起进攻,那些尚未训练成熟的壮丁,也只能迅速被布防到武平府的城头之上。
大批的弓箭和石头,都已经堆积在城头,随时应对夷蛮人的攻势。
定武知道,夷蛮人大举南来,固然是气势汹汹,但是他们却并不能进行持久战,四五万夷蛮骑兵,人和马加起来每天的消耗便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夷蛮人固然会派出游骑在四周劫掠用以补充粮草,但是夷蛮人既然杀到,四周的百姓必然会远远逃窜,一直用抢掠的方法来支撑后勤,当然不是长久之计,用不了多久,四周的村镇都将被洗劫一空,到时候都无处可抢。
形势严峻,定武如今也无法去想辽东军和西北军的威胁,夷蛮人的威胁近在眼前,而且相比起其他兵马,一旦被夷蛮人攻破城池,武平府必将遭受灭顶之灾,定武心中却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夷蛮人攻破城池,定要撑到夷蛮人支撑不住,自行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