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应该是当时临时用来停尸的地方。」陆鸣忽然幽幽说了一句。
魏子伸立刻寒毛直竖,他朝佛像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赶紧收回视线。
原来她都看着呢。
两人查看过了连接佛堂左右的厢房,一边像是小型厨房,应该是用来处理敬果之类的地方,而另一边则是厕所和储藏室,专门囤放参拜用的香烛。
「好可怕,他们那天参拜的时候一定想不到,那是他们最后一次拿香了吧。」魏子伸看着原本应是神圣庄严的佛堂,想像着当晚的情况,无数警消人员将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一具一具的运送进来,像排列货物一样的将尸体排好,甚至都不必抢救,因为人甚至都烧出焦香味了。
一想到这里,魏子伸觉得有点反胃,他从整洁的厕所退了出来,由于这间佛堂并未受到爆炸影响,所以除了那些经过警察蒐证的地方,一切都还保持着当天的样貌,厕所和厨房也仅仅是覆上一层灰,连切水果用的刀具都还好好地收在刀架上。
一楼绕了一遍,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两人便沿着楼梯上到二楼。
二楼是一个开放空间,唯一的隔间是厕所,四面墙上都有布告栏,上面张贴着各种童趣的装饰以及活动照片,整栋佛堂的採光非常好,即便建筑物内部已经断水断电了,室内还是像开了灯一般亮堂。
「你刚刚不是说找不到线索吗?」魏子伸沿着布告栏走,细细看着上头留下来的照片,他忽然从上头摘下一张,递给陆鸣。
「警方要的是跟意外相关的,我要找的东西跟意外无关。」
陆鸣接过照片,低头一看,照片上的人赫然就是黄茹婷。
「我猜对了,我妈也有加入这个教。」魏子伸继续看着照片,照片里的黄茹婷身穿灰色制服,剪了一头只到耳下的短发,和从张老师那里翻拍的结婚照是判若两人,全然没了那副仙气飘飘的模样,第一眼看过去甚至更像黄茹娟。
魏子伸边看边找,将所有包含黄茹婷的照片都拆了下来。
布告栏上的照片内容,基本上都是信徒们在慈园里修课和团康的侧拍,看了一整轮下来,魏子伸察觉了不对劲。
「是不是没有蔡锦堂的照片?」
魏子伸并不知道蔡锦堂长什么样,但他凭着感觉看过去,照片中没有出现任何一个看起来像「教主」的人出现,便回头问陆鸣:「你知道蔡锦堂长什么样子吗?」
陆鸣点头又摇头,他说:「蔡锦堂很低调,以前的资料里面都没看到他的长相,他身分证上的照片也是小时候拍的,可能跟成年之后的长相有差。」
魏子伸低头查看着收集来的照片,忽道:「欸,你来看一下。」
陆鸣凑了过去,看着他将手里的照片一张一张翻过,直到最后一张结束,两人瞬间看向彼此,心照不宣。
「你也有发现吗?」魏子伸问。
每一张包含黄茹婷的照片里,都出现了同一个小女孩。
「会不会只是其他人的孩子?」陆鸣提出疑问。
魏子伸直觉没那么简单,他仔细观察照片每个细节,忽然注意到照片角落的日期。
他急忙将所有照片照前后排好,发现照片的拍摄时间间隔在一九九二年十二月到一九九三年三月之间,而照片中黄茹婷的身材样貌也出现了怀孕和没有怀孕两种样子。
「我的身分证字号开头是t。」魏子伸看着照片,忽然天外飞来一笔。
「啊怎样?」陆鸣没明白他话里的重点。
魏子伸看着陆鸣,那种想吐的感觉又出现了。
「我从小就跟我爸一起住在k市欸,可是我出生的户籍地竟然在p县。」
陆鸣与他僵持着相望许久,视线忽然瞄向他手里的照片,脑中又闪过魏子伸手臂上的烫疤,瞬间便懂了。
「你是在这里生的。」
陆鸣所指的「这里」并非p县,而是慈园。
魏子伸微微頷首,冷静地道:「我在猜,会不会是我妈加入这个教,然后坚持要在这里生我,让我也加入,但是我爸反对,所以在我正式入教之前及时把我救出去了。」
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因为他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没有人能够证实。
「然后你爸妈就因为这件事离婚,你的监护权就判给你爸爸。」陆鸣跟着推理。
「有可能。」
魏子伸将照片收进随身包里,又和陆鸣随意逛了一圈,发现没有其他特别之处,便一同上了三楼。
三楼结构简单,只有一间休息室和一大间讲堂。与楼梯连接的是休息室,摆设简单,没有过多的装饰,仅仅四张木椅围着茶几摆放,旁边整片的木製拉门一打开,便是讲课用的讲堂。
魏子伸有从陆鸣传过来的档案里看过几段影片,多半是蒐证时在佛堂里发现的,影片内容是一名中年妇女站在讲台上,口沫横飞的传教着,不断告诉台下的信徒们要放下执着和贪念,要将自己牺牲奉献给唯一的圣母,如此才能超脱万物,来世得到更好的转生。
影片全部加起来快要十小时,魏子伸跳着看,但坚持不住便关了。
太噁心了。
影片中坐在台底下的信徒都穿着同样的灰色衣服,像是一整套的,跟制服一样,男性一律留着三分寸头,而女性一律留短发,没有一个人的头发有超过肩膀。他们甚至会在讲课结束之后,所有人跪在佛像面前,几百个人同时一边祝祷一边膜拜,声音响彻整间佛堂,从第三方角度侧拍过去,简直令人不寒而慄。
他简直无法想像坐在台底下的,竟大半都是读过书的知识分子。
「这里应该没什么东西,我觉得我们可以走了。」魏子伸只要想到一堆人在这了修课,每个人都跟走火入魔一样,剧烈摆动着身子朝讲台后面的神像膜拜,他就忍不住反胃。
陆鸣见他不舒服,便让他先下楼,自己则留下来转了一圈。
魏子伸原本不敢,就算这间佛堂再怎么敞亮,只要一想起曾经发生这么可怕的事,他心里就禁不住怕,但继续留下来又很想吐,几番犹豫后还是决定先自行下楼。经过一楼大殿的时候,他刻意加快了脚步,也不敢正眼去瞧那佛像,急匆匆的便出去了。
在外头等待陆鸣的期间,魏子伸对两边的精舍產生好奇,便往左侧的建筑走了过去。
两边的精舍都是一层楼高的小平房,大约十来坪,但严格来说又不是普通的平房,房上的屋樑都和正殿一样做了特别的设计,顶上的黄色琉璃瓦即使过了二十多年还是一样美丽。
然而精舍的大门深锁,几扇窗子也紧紧封起来,任凭魏子伸在外头怎么看都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你在干嘛?」
陆鸣一从正殿出来便找不到魏子伸的人,走过去一看才看见他探头探脑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魏子伸见他来了,便指了指精舍道:「我想进去看一下,但是锁起来了。」
陆鸣走到他身边,摸着那门上的锁看了一会儿。
精舍的大门使用的是年代久远的木板门,但门閂是设在外侧的,不像用来是防盗,更像是要把人锁在里面。
「这里不是普通精舍。」陆鸣语气一沉,用力扯了扯门上的锁,虽看上去有些松脱,却还是开不了。他忽然后退了几步,接着向前衝刺,砰的一声便一脚踹开大门。
魏子伸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不只因为自己这辈子还没做过破门这种犯法的事,更因为刚刚在他面前破门的人,职业就是惩奸除恶的人民保母,竟然还敢面不改色的在善良公民面前知法犯法。
「当警察不用懂法律吗?」他弱弱的问了句。
陆鸣率先走进精舍里,看着屋里的情景,听见身后魏子伸的疑问,他突然慢慢地回头,又侧了侧身子,示意魏子伸过来看。
魏子伸的视线越过陆鸣的身体,直直地往屋里看过去,屋内并非想像中的禪房或是书房,反倒有别于外头华美的装饰,里头竟是空空如也。在陆鸣脚边的地面上,铺盖着一整排的铁栅栏,再细细去瞧,铁栅栏之下竟是一个又一个的狭小空间,若将成年人关押进去,怕是手脚都无法伸直。
简直就像是监牢一样。
魏子伸惊愕的眼神与陆鸣相对,耳边才听他回了一句。
「有人看到的地方才有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