靄靄冷雪随风吹散一片苍茫,绵延万里山脉横切中土大地,世人称此脉为阻界。
于北长年覆盖霜雪,树林高耸参天,虽天寒地冻却是天地灵气丰沛之处,妖精鬼魅藏居山中修练;于南四季转化,土壤肥沃,凡人建立王城,国泰民安;于东多为山脉高峰,修道者常流连山脚,据说神仙就住在其一的无垢峰上;于西则是人不踏足、妖不亲近之地,终年天候炙热,虽匯集大小川流却寸草不生,更因一座噬王府而避之唯恐不及。
锈红铁鍊佈满府墙,从朱簷笔直地垂盪于半空中,鍊底缠着爪鉤,掛在上头无不是骷髏便是破碎尸首,府中景色灰败萧瑟,种植于庭院里的梨花木枯朽倒斜,蜿蜒流水停滞无声,哪处都覆了尘灰,毫无生气。
不知空荡多少年,忽地一阵急促脚步声打破了漫长静謐。
"水玉,火玉,赶紧着,殿下就要醒了!"身穿芙蓉红衣裳的女子柳眉轻蹙,不知对着谁说话,提着裙襬急匆匆绕过回廊,忙道:"石逸把灯点燃,华仲先烧水去,若巧赶着把院子收拾收拾,这模样让殿下瞧见怎么好。"
也不知哪里陆续传来回声,一个个遵从应答,又一个个声音惊呼殿下醒了。
"琴蝶姊姊。"墨黑木门前站了对女子,模样如镜面倒影一模一样,生得清秀并不妖艷,分别穿着红与蓝长衫,恭敬地对来人深深拜见。
琴蝶见了她们也是相当欢喜,笑着给她们顺了顺发,柔声道:"多年不见妹妹生得越发标緻了,"分别捏了捏她俩的脸颊,道:"殿下睡得极久,这回儿怕是还没清醒,咱进去就守在榻边,可别惊动殿下,明白吗?"
"是,琴蝶姊姊。"水玉、火玉应了声,跟在琴蝶身后踏进尘封许久的卧房。
说也奇怪,噬王府空了将近八百年,外头庭院早已寂寥,但屋内却连丝毫尘埃也不见。富丽堂皇屋内极其奢华,一张檀木雕龙桌、两张凤栖椅、红木八仙小柜搁在窗边、黄花梨高足方花架摆在门旁、红漆描金彩绘五屏风敞立墙侧、玄铁四湾雕花床于房内正中央,上头铺盖金蚕丝幔,更别提摆设的稀奇珍宝,将幽黑房内映着浅青光晕,如置深海般玄妙。
不出半盏茶时间,金蚕丝幔后方隐约有些动静,一抹纤细影子缓缓支起上半身,同时遮掩的丝幔从两侧撩开,露出床榻主人的真面目。她身形消瘦透了股倦态,一袭华服玄裳衬得身分显赫,靛色轻纱左右挽在手边,墨黑如瀑的发丝随意散落,素净面容不施胭脂,略显苍白的玉肌添了丝凉意,一双如火灼烧过的紫红眼眸从来都让人望而生畏,此时捻去七分戾气,透了股雍容华贵、妖而不媚的气质。
"琴蝶叩见殿下。"
"水玉、火玉叩见殿下。"三人不约而同恭敬说道,跪地静待发落。
床榻之人慵懒地拨去额间碎发,三两下将紊乱发丝整齐地盘在脑后,以一隻槐花玉釵牢牢固定。她漫不经心地左右看了看,卧房还是老样子,气味、摆设和沉睡前并无异处,只是她似乎睡了太久,脑袋都有些混沌了。
"这有七百年了?"她闭眼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身子骨松散。
"回殿下,至今正好一千年。"琴蝶恭敬地跪着,语气不卑不坑。
女人闻言先是一愣,随之露出恍然笑意,勾起的唇瓣彷彿漾着涟漪,眼角弯如月勾,将身上肃杀之气一扫而空,添了丝柔意。她额首喃喃自语,自顾自下床敞开门扉,赤着脚踏进院子,原先萧瑟庭院哪还有荒废之意,此时正花红柳绿、流水潺潺,四周彩蝶纷飞、虫鸣鸟叫,盛如春临大地之态。
"我睡了这么久,都过去一千年了,"女人在庭院里来回渡步,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半晌又眉开眼笑,朝身旁三名女子道:"瞧,我睡了一千年这儿都没变,哎,我睡了这么久,可曾有人欺负你们?"
"殿下坐镇于此,谁人胆敢挑衅。"琴蝶笑魘如花地回道,心想天地虽大,可没人会蠢得来捣凶神恶煞的老巢,尤其她们殿下曾经血洗凡间五百年,是个活生生弄出人间炼狱的邪魔,当年只要有魂魄的全不够她塞牙缝,就连上仙都收不了,阿猫阿狗又怎敢招惹。
前骨紜听闻琴蝶的恭维毫无反应,只是远远地望向南方,紫红淡漠的眸子淌着一丝流光,幽幽地问道:"阿蝶,我睡前在关武坡捡的狼崽怎么没了?"她稍稍侧头,柔顺发丝盖了半隻眼,眸光含笑却让一旁女子惊慌纷纷跪地。
"回殿下,那头狼妖几日前被挖去妖丹,神形俱灭,"琴蝶拽紧衣袖,又道:"虎龙窟横空出世一位魔君,近日大肆捕杀修为有成的妖,吞其妖丹修练。"她抬眼望向前骨紜,只见对方搔着下顎,眸光眺望南方状似思考。
"可惜了,我还挺喜欢那头小狼崽。"半晌,前骨紜惋惜地摇了摇头。
琴蝶见前骨紜并未动怒,便示意水玉、火玉将不久前凡间发生的异状告知殿下。
"秉殿下,"水玉、火玉不如琴蝶长年追随殿下左右,因此说话间难免怯懦,道:"五日前凡间灵光乍现,属下探查是从虎龙窟传出,不知须属下潜入细查?"俩人额头贴地,静待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