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堆得满满当当,石桂还买了一盏花灯给喜子,到了家光是东西高甲就送了两回,菱角跟进跟出,石桂也给她买了只花灯,菱角拎了花灯眼睛都笑弯了,忙碌碌跟在石桂身边进出。
秋娘绿萼见买了这许多东西都笑起来,里头有俱是棉布料子,叶文心挑得一块,说也要比着石桂那一身做上一件,待去了穗州,棉布比绸缎要实用的多。
家里预备着做年菜,秋娘又做了什锦菜,一样样切成细丝,拌上芝麻香油,年里不动刀,年菜做了一盆一盆只等着吃,石桂多年没上灶,许多手艺都生疏了,只跟在秋娘身边转个不停。
厨房里满是热油香气,屋里头绿萼做新衣,喜子这一身总是新的,前前后后都挂了花灯,只叶文心的屋子里还不见艳色。
裁了红纸系在石榴树上,叶文心还写了一付对联,石桂磨着墨,写了一张大字的福,叶文心拿起来看一回:“你这是有半年没练过字了。”
石桂脸上一红,这半年里许多事,哪里还顾得上练字,秋娘绿萼已经觉得极好了,叶文心却笑着点一点:“一日不写手就生了,再多等些日子,框架都没了。”
绿萼眼巴巴的看着,她心里是极想学字的,跟着陈娘子唯一要学的就是怎么写身契,花上几文钱,叫人写出一叠来,绿萼还一字一句的背过,背完了又学着看,告诉陈娘子说要是学会了,就不必请人写了。
处处都吃着不识字的亏,连给石桂写信都要半掩半藏,不敢把事儿都说明白,知道菱角跟着叶文心学字,她也不敢提出来,就挨在门边听着,听得多了,被叶文心瞧见,请了她进来,跟着一起学三字经。
叶文心最爱干的就是教人识字,绿萼一心想学,又肯下苦功,叶文心一天教她两句,还给她做了描红本大字帖,绿萼就真的一门心思识起字来。
有些她原来就识得,有些她看着似是认识,只不敢说出来,怕说错了惹人笑话,叶文心却从来不笑她,自来都是柔声细语,握了她的手教写字,还拿石桂学识的事儿勉励她:“她能学,你也能学,那会儿她天天都练字,活计再多,也没断过。”
绿萼想学识字,有一多半儿也是因着石桂,在宋家她就想着要识字,拿了太上感应篇翻来翻去的看,一个字一个字的描,果真叫她学成了,写的这笔字比外头那些个读书郎也不差什么。
她先还不敢,叶文心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出身,却没成想半点没有架子,她不敢时时去烦她,谁知道她却常常问起来,她都肯花功夫,绿萼有什么不肯的,越发肯用功,比菱角学的还快些。
就连菱角原来是无人比较,有人比较了,她也学得快起来,里头最叫石桂高兴的是喜子,喜子原来是读过书的,还是秋娘来了,石桂才知道,家里供着他读了一年书,学的正是这些童蒙书。
后来跟着明月,明月也是识字的,却不常常读看,军营里头也没谁一本正经的拿了书看,倒是明月会说些关二爷也读书的话,操练都不足,歇下来哪里还会看书。
喜子是天天起来要打一套拳的,明月在跟明月不在,他都一个样,秋娘自然喜欢看到儿子有精气神,不知替明月念了多少回的佛,只要说起来就要念叨上一回,时时挂在口上,石桂哭笑不得,她自然察觉出秋娘的意思了,却一直不曾接口。
喜子见一院子人都读书,连秋娘都看着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他也跟着学起来,叶文心心思细腻,喜子也不是真个就坐正了听她讲,只是她们在讲的时候,他就在门边晃悠,石桂见着就想笑,他学了什么不好,偏偏把明月死要面子的脾气给学足了。
明月是十一月初走的,这会儿算一算,都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他到了穗州没有,路上怎样,到
了地方呆得习惯不习惯。
石桂想得一回,又把这些丢开去,事缓则圆,往后好与不好,往后再说,明月说走就走的果断,却叫她牢牢记在心里了。
年三十夜里大伙一起守岁,刘婆子带着菱角到儿子家过年去,屋里头摆着两个炭盆,烧得热烘烘的,扔了芋头在里头烘,再往里扔点花生,搓出来沾盐,芋头裹了糖,一面吃一面说。
叶文心自个儿一个在屋里,乡间也放爆竹烟火,远远还能看见圆妙观那头亮起来的烟火星子,她自个儿磨了墨,拾笔正要写信,石桂从西厢也进来了,掀了帘儿抿抿唇,她也想来给明月写一封信。
到裁起纸来,才想着投寄无门,明月还不知人在何处,这许多兵,也没法子寄到他手里去,干脆给叶文心侍候笔墨,看她落笔是给写给宋荫堂的,想避出去,就听见叶文心轻笑一声:“给我拿个镇纸来。”
作者有话要说:怀总看了个虐文
太虐,伤心
我以后再也不看虐文了
谢谢小天使~~~
☆、第278章启程
叶文心跟宋荫堂还在通信,不比原来宋荫堂去燕京的时候多了,可隔得十天半月还是有一封,她写信从不避开石桂,石桂也不细看,替她续了些茶水,便又退了出去,还往西厢去,跟秋娘一道剥桔子守岁。
因着是头一年过年,石桂还买了两盆小福橘来,只能搁在罗汉床的床桌上,一个屋里摆了一盆,系上红飘带,过年的时候也好添点喜气。
跟原来宋家自不好比,叶文心却也高兴,挑了几根金红的彩色流苏,挂在金灿灿的福橘上头,一屋子就这一抹亮色,看着人心情畅快,叶文心写信的时候,就看着那盆福橘,干脆调了颜料,在信纸留白处,给宋荫堂画了一盆。
石桂几个剥了瓜子核桃,秋娘有一肚子的打算,她这回因祸得福,经过见过的多了,越发觉得女儿是个有见识的,她才几岁的时候就能说出搬家进镇上,开团子馄饨铺的话,她跟绿萼果然也是靠着这个攒的钱,若不然还在陈娘子处出不来。
几个人坐在罗汉床上,地下点了炭盆子,既然打算要一处生活了,石桂就把话摊开来说:“咱们也得拿个章程出来,去时倒不必愁,托了姑娘的福,一道坐船,倒能省下许多船资,可到了地方也不知姑娘的弟弟屋子有多大,咱们也不能白住。”
“那是自然的,她姐弟两个本就艰难,就是有金山银山,往后没个营生也得节俭着来,咱们哪里能白吃白住。”秋娘想得会子道:“依着我说,咱们到了地方还支馄饨摊子,你不是说那地儿靠海,既是靠了海的,咱们就做鱼肉圆子鱼肉馄饨,就不知道那地儿的人吃口怎么样,是咸还是淡。”
码头上支摊子,也得有人撑腰,那儿的生意好,也不是寻常人都能开出来的,石桂把叶文心说的穗州如何的话想了又想,还是觉着得到当地去看一看,这会儿想的再好,若不实用也是白费功夫。
“我身上还有些积蓄,咱们到了那儿,也不必立时就支摊子,先得定下地方,再得看看做什么生意好。”石桂手里银子不多,东西倒多,下回高甲再来,就托了他去卖了,穗州是港口,西洋的东西都从这个港口进来,宝石珠子尤其便宜,若是到了那儿再卖,就卖得贱了。
算一算那一包东西总有个五十两,金手镯金耳坠还有香珠串儿,银打的首饰,再把绸缎料子都给卖了,约摸就是这个数,绸子纱缎都卖了,往后她们也穿不着了,若不是消息突然,夏日里卖出去还更值钱些。
石桂算盘一回,秋娘也点出银子来,她跟绿萼两个身上只有五钱银子,做一天生意有一天进帐,两个哪里闲得下来,知道往后要用钱,还想去支摊,累些是累些,也算是个可靠的营生。
石桂算了一笔帐,到那儿便是盘个铺面也够了,劝了秋娘道:“进城这许多,又是雪又是雨的,也不好走,娘操劳了这些年,趁着年里歇一歇罢。”
这两个哪里歇得住,知道石桂还在绣帕子打络子攒钱,越发闲不下来了,喜子就坐在床角,看着她们算帐,石桂手上拨着小盘算,不住拿纸记些什么,又叹一口气:“咱们知道的还是太少了些。”
游记跟叶文澜的来信上都只写如何繁荣,颜大家跟叶文澜又不作生意,哪里会去写铺面多少钱租卖,心里想着穗州的物价只怕跟金陵城差不多,还得问一问高甲。
夜色越来越浓,天上又下起雪来,石桂几个守着窗户,看见天边一点亮,那是城里在放烟火,秋娘摸摸女儿的鬓发:“你赶紧去睡吧,明儿还得跟着姑娘去宋家呢。”
石桂回屋的时候,叶文心刚把信写完,喝了一碗红枣甜汤,预备去睡,日子越来越近,期盼就越来越深厚,石桂还有一句话没说,怕触着秋娘的伤心事,要是找得回石头爹就一家子一齐过日子,若是找不到石头爹,她们也能活得好。
石桂吹了灯,外头忽的一阵子鞭炮响,想是年关过了,这才放炮,两个阖眼听着噼噼啪啪的炮声睡了过去,第二日一清早,秋娘就来叩门,怕她们拜年晚了,拜岁总得赶个大早。
既是要上门去拜年的,就不能穿得太素了,石桂前一天就给叶文心翻出一件蓝袄子来,里头织银丝的花,梳了头再戴上东珠钗,底下是银条裙,通身都是素的,看着也不失礼。
城门一开高甲就赶着车出来了,他等在门边,刘婆子还盛了碗甜汤给他,这拜年的一碗汤得喝尽了才算是圆满,再吃上两个元宝蛋,石桂便扶着叶文心出来了。
坐车进城,石桂不住跟高甲问话,问他东西两城的铺子各多少钱,高甲知道得多,指了两回,叶文心听着就轻笑起来:“你还真打算开店做生意了?”
石桂微微一笑:“自然要有个营生,难些不怕,总不能坐吃山空。”问了高甲才知道,这里有许多门道,铺面容易得,生意却难做,石桂不想让秋娘风里来雨里去的,盘一间后院有屋能住人的,才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