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没理会他,抬头看见石桂站在铺子门口,一下子咧开嘴笑起来,把怒气抛到脑后,小跑两步往前来:“你怎么在这儿?”
说着又去看石桂身后的钟表铺子:“你要这个?用得上?”军营里插一根棍儿看钟点,日头到了正当中,一天的早练才算完了,可石桂这么怕热,怎么经得起晒,看她空手出来,知道她没买。
石桂一把拉了他,不许他进门去问:“我不过白问一声,就是有那闲钱也不能用到这上头,咱们还买屋呢。”最好离得秋娘喜子近些,这地儿的房子可算不得便宜,一块怀表都能置半间院子来了。
明月笑嘻嘻的,看见石桂就一点火气都发不出了,才还气得七窍生烟,看见她又是推又是拉,还低头看他手里拿布包袱,问他都收拾了什么回来,明月把那布包一晃:“全在里头了。”
他的全付家当就是两件布衫子,一付绑腿一条裤子,再有就是一小包银子了,这段日子的做工的钱还没领,全掏出来给了石桂:“你替我收着。”摆在他这儿也不知甚时候就没了,明月手上没数,喝酒吃请从来不吝啬,有人问他借钱周转,他也肯通财,回过神来就没多少了,如今可不一样,他得攒钱讨媳妇呢。
他就休一天,一天歇完还得回去赶工期,待走完了,石桂才问他:“才刚那人是谁,作甚同你争起来?”
还不是因着吴千户,吴夫人看了明月三四年了,女儿一天一天大起来,跟她爹是活脱一个性子,拿针是怎么也不成的,看见帐本就头疼,偏偏还有一个爹处处疼着她,这付性子嫁出去怎么能不吃苦头,纵是个没爹娘的,那她也得当家,当不得家叫什么主母。
再看不过明月去,也确是想着一样好处,上门女婿哪还有什么好材料,明月就是一块好材料,人生得好不说,又不是那等软趴趴只知道靠岳家的,有主意肯吃苦,女儿托给他,成了亲还能住在家里,再好没有了。
便是此时身上差些,也还有丈夫在,慢慢提上去,旁的不说,总旗总能当一个,丈夫夸他功夫好人机灵,有人帮衬必升得快。
吴家二姑娘转眼可见十四了,再不定下就太迟了,这么大年纪的姑娘,知道羞臊的早早就做起针线不出门,偏她野得很,再不肯在屋里闷着,吴夫人一片慈母心肠,想要拘着她罢,又怕她太闷,又起心动念,往后嫁了人哪能不拘束,除非还是招个上门的女婿。
吴夫人心里意动,明月却半点不觉,他不鄙薄自家,可真个摆出去,要配千户的千金,他是怎么也想不到的,也没想过要去吃这么块饼,别个玩笑两句,谁也不当真,营里头还有人发梦当皇帝的女婿呢。
原来不过嘴上白说一句,哪知道吴夫人有了这意思,便吩咐人细问明月家在何处,虽是知根知底的,也还得盘问一回,免得他不肯当上门女婿,万一他心里不肯,纵一时为了恩义点头,心里头也不痛快,父母在时便罢,等他们老了没了,女儿怎么受得住。
便是这一问,把原来的玩笑作得有几分真意了,明月有了石桂,可别个却不这么想,这是上辈子烧上了高香,这辈子才有这样的好运,在明月耳朵边上念了又念,明月却只有一句话:“我已经有媳妇了。”
吴家二姑娘是圆是扁他都不知,也自来不曾肖想,那人便劝他:“你看看吴千户,不过糙些,面上受伤罢了,细论起来也是一等人材,夫人更不必说,养出来的女儿还会是个夜叉不成,白放在眼前的艳福你不要,竟要个村姑!”
别个求都求不来的事儿,明月却不以为意,吴千户没问他,他只作不知,却跟吴夫人告辞,说租了屋子,立时就要搬过去了。
也不能说有了订亲的媳妇,这岂不是伸手打了人脸,只百般推托,卷了衣裳一溜烟的跑了,跟他同住吴家,打金陵城一道来的兄弟,跟了一路骂他猪油蒙了心。
明月不理会他,那吴二姑娘便是个天仙又怎么着,同他半点不相干,不说他这会儿已经有了石桂,两个立时就要在同一个屋檐底下过日子了,便是没有石桂,大丈夫怎么能沾女人的光。
要叫个女人系在裙带子上,那还活个什么血性,那人说他往后后悔都不及,明月翻翻眼儿,半句都不搭理他,真个靠自己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才是真本事,便你不靠女人,只要结了亲,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这些话他自然不会告诉石桂,只是摇头:“我营里的兄弟,咱们一道看兵书论兵法的,见解不同这才相争,也不是真的就不和。”他说的跟真的似的,眼儿一眨圆起谎来,无比认真的跟石桂比划起打仗用的阵法来,说是因着两人意见相左,这才争了一路。
石桂嘴角带笑,眼儿亮晶晶的看着他,看模样就知道他在撒谎,明月这模样骗得住别个,却骗不住她,可她没揭穿,一本正经听明月胡扯。
进了院门,明月张头四处看一看:“你这儿该养条狗才是,等着我给你抱一条来,咱们营里养的大黑背,打小养活着最忠心不过,又乖又听话。”
房前屋后他都看过一回,觉得一处墙矮了些,怕有人摸进来,看着屋后还有些废瓦片,把包袄一扔:“等我上墙去糊点碎瓦,保证没人能摸进来。”
石桂一把拉了他:“也不急在这一会儿,你赶紧洗脸去,屋子已经收拾好了。”不独屋子收拾好了,里头的东西也都齐全了,特别是那一张海图,石桂描了一张,略染了些颜色,做得粗糙,却比外头那些要精准得多,替明月挂在墙上,他一进门就能看得见。
石桂摆了碗碟,耳朵却竖着,听见里头半天没动静,才侧了眼儿要去看,明月一阵风似的蹿出来,欢喜的眼睛发亮满面通红,张着两只手想抱她也不是,不抱她又不是,绕着她转了一个圈,看看秋娘还在灶间,喜子还没下学,院子里没人,凑过去握了她的肩,一口亲在额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明月,我去年买了个表
好吧这句也是怀总心声
有妹子私信我说月待圆时被“借鉴”(我还没研究过晋江新的判定规则,等研究了再下定义,还不止是月圆这一本,怀总一共四本古言,其中三本内容多多少少都有被扒出来),妹子先发现了点家大神被抄,点进专栏一看又扒出了抄我的……此时已不知用什么表情好了……
感觉身体被掏空……
大吉大利求包养
☆、第345章 入住
秋娘端着沙锅出来,就见女儿耳朵红通通的低头摆碗筷,明月老老实实坐在长凳子上,两只手扒着凳子,一脸笑盈盈的盯着石桂的脸。
凳子太矮,明月的腿又太长,整个身子躬起来,两条腿一晃一晃,眼睛盯着石桂不错开,听见秋娘的动静“腾”一声站起来,两步就到了秋娘跟前,稳稳接住了大沙锅,还没掀盖儿,先小拍一下马屁:“真香。”
秋娘本来就喜欢明月,听见了哪有不乐的:“你尝尝,往后爱吃什么只管同我说,旁的没有,吃食总是管够的。”
秋娘转身进去又端了两个凉菜出来,因着明月头一天来,切了猪耳朵猪头肉,还打了一角酒来,果菜摆满了方桌子,明月早就饿了,他急着出来,早上连早饭都不及吃,饿的肚里打鸣。
明月自有一套讨人喜欢的本事,做个无赖样子,伸手去捏猪头肉,一整块儿塞进嘴巴里,当着秋娘的面嚼吃起来,秋娘笑的合不拢口,真拿他当儿子看待了,反是石桂分着碗筷子虚打他一下:“手脏不脏,赶紧洗洗去。”
明月抱了手,根本没挨着,却伸手摸着手背,张口就有些委屈:“早上饿到现在,肚里没食。”急赶着回来,往吴家收了收东西,立即告辞出来了,吴千户倒是留他的,他还记挂着石桂,一刻也不肯多留了。
“你走在街上怎么不买个包子吃。”明月说这么一句,石桂倒蹙了眉头,看他急巴巴的咽了肉,只怕是真的没吃,太阳都到头顶心了,可不是饿了半天。
秋娘更是“哎哎”两声,这么大个个子,一顿不吃还不饿得发慌,赶紧给他盛了一碗鸡汤,一只鸡两条腿儿,挑大的那个给了明月:“你赶紧吃着,我去盛饭来。”
就三个人吃饭,还做了一桌子的菜,秋娘想让明月吃好些,这孩子良心好,她待他好了,他才能待桂花更好,嗔了女儿一眼:“你也不知道问一问,赶紧把菜都端出来,我把粥给瑞叶端过去。”
秋娘才转过身去,明月就把自家面前那只碗让给了石桂,她这些日子忙里忙外瘦了许多,给她添了两勺子汤,把碗推到她面前:“你喝。”
石桂这会儿面颊还在发烫,叫他这么不管不顾亲上一口,心口咚咚跳了好一会儿,就怕让秋娘看出端倪来,瞪他一眼:“你要是再敢当着人,看我打不打你。”
明月立时摇头,一只手伸到耳朵边赌咒发誓:“我下回再不当着人了。”一句话说得石桂嗔又不是怒又不是,既好气又好笑,脸板正了,眼睛却在笑。
明月知道她不是真的恼,替她盛了汤又挟了菜,天儿热的时候她饭也吃不下,码头饭铺工地三个地方连着跑,腰都细了两寸,只爱吃冰雪水酸黄瓜,别个还问明月他媳妇是不是有了。
本地许少民,不似汉民规矩那般重,军营里就有先生子再成婚的,听明月说起来,还当石桂有了,被他啐了满脸,明月是离经叛道的,可还想着要成亲,还得把亲事办得漂亮,合她的心意。
明月心里存了这么一桩事,就在营里问那些成过亲的,有几个同他年纪相当的,媳妇肚里连娃娃都有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当年办喜事做了甚,只说被人灌酒,家事都是女人操持的。
知道明月没有娘,极力回相想起来,说是要抬一盒子喜饼,讲究的人家得有两盒,一盒好让女方回礼,还得有一盒红绒花头面,贫苦人家算来已经是好的了,可明月原在道观里看过那许多太太夫人,头上戴的腰上挂的,原来还没订下就想着要给石桂一把银锁,如今怎么着也得有一顶金冠。
从来就没见她穿红的,也不知道她穿了红的是个什么模样,明月看见堂屋里摆了两匹红布,眼睛一扫也没细看,这下想起来是不是她要做嫁家,越想越乐陶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