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但求其爱破镜重圆

李从文(1 / 2)

“啪嗒。”

车钥匙在大理石吧台上滑远几寸,敲出脆响。

一双紧实的手臂缓缓从后面袭来,搭在李从文肩上,动作轻悄,却又按捺不住兴奋的“嘿”了一声。

吧台周边和零星的酒客都顺势望过来,谭一鸣半倚着吧台打量李从文,眼里带着熟稔的笑。

灯红酒绿间,面目都模糊,酒客们很快便移开注意力恢复谈笑。

“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的。”谭一鸣对调酒师招招手,“一杯龙舌兰。”

“你是木头人?”他又拍李从文的肩膀,揶揄的笑笑,“要不是知道你当的是校长,我还以为你是去山里当道长了。”

耳熟能详的调侃,李从文无动于衷,杯子里的酒都没晃动半分,侧过脸看他一眼,“坐。”

谭一鸣凝视他两秒后,接过酒杯,气定神闲地坐在他旁边,“今天怎么有空来喝酒了,平时除了逢年过节,真是难看到你影子啊。”

“学校的事情比较忙。”

轻描淡写的语气,和他的表情一样。

谭一鸣哂笑道,“到这阶段谁不忙啊,今天开招商大会,把我气得够呛!”话音落,用酒杯撞他手里的菱纹杯,“说起来,我都有点羡慕你了。”

“羡慕我?”

李从文似笑非笑的看他,男人穿着得体又舒适,价值不菲的腕表闪着银光,Polo衫的领子微微外翻,神情潇洒。

“是啊,你那儿山清水秀的,多适合生活,不像我们累死累活的,为了点钱天天奔波。”虽然是自嘲,不过谭一鸣笑声爽朗。

“说真的,你在那儿都待了好几年了了,是不是很好玩啊,给我介绍下呗,正好我孩子放暑假,带他下乡放松一下。”

能抛开利益追求的时候,人理所当然的向往自由和快乐。

李从文想了想,“算不上好玩,只是教书育人比我想象中的有意思。”

谭一鸣看着他淡然的表情,笑着摇头,一副讳莫如深的腔调,“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谭家和李家是至交,他和李从文更是从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两人性格虽然截然不同,但关系不错。

小时候大人都夸李从文知书达理,说他吊儿郎当。

后来玩世不恭的他却依着家里的安排,娶了个门当户对的妻子。

而向来对家长言听从的人却放着大好前程和众多备选对象不要,去深山小镇当校长,一待就是七年,家里任何人都劝不回来。

李从文若有所思的转着杯子,喝了口酒,视线渐渐游离道不远处的舞台上。

年轻的乐手正一脸陶醉的唱着欢歌舞曲,鼓点躁动,舞池里的人摇头晃脑的,很是放纵。

来酒吧,本就是追寻纵欲和欢心,他喝了半瓶酒,依然兴致缺缺,面无表情。

许久没见,寒暄几句后,谭一鸣对着沉默无语的李从文,实在是找不到话题了。

“你特意叫我过来看你喝闷酒的?”

李从文顿了顿,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挺没意思的。”

酒精和朋友都能让人放下芥蒂,变得松散。

他盯着酒液里浮动的冰块,像在看微小的冰川,碰撞,消融。

“真稀奇,好久没听你说这句话了。”

谭一鸣看着李从文,觉得这一幕既新鲜又熟悉。

“好久?”李从文困惑的抬起眼帘,“我以前经常说这句话吗?”

“当然,高中的时候简直是你的口头禅。”谭一鸣回想起来,忍不住笑,“别人都把你当乖小孩,当时连我父母都担心我把你带坏了,其实你小子才是最不讲规矩的,做事毫无顾忌。”

他喝着酒,断断续续说起了一些高中的事。

例如李从文在老师和家长面前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转头却能在半夜翻墙,和谭一鸣去网吧通宵。

例如自己年少无知时,第一次跟着人学抽烟,刚摸出烟盒,李从文靠过来。

还来不及掩饰,好学生却顺理成章的拿走了一支,语气天真,神情坦然自如:“这个好玩吗?”

谭一鸣有时会觉得李从文流露出的青涩和温良,只是暗流的表面而已。

虽然在柔和的环境里长大,却没成为任人摆弄的绵羊,粉饰太平与逢场作戏的能力毫不逊色。

他从容,平静,隔岸观火般的洞察每一个人。

“那时候我觉得你这人挺虚伪的。”

李从文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我从来没标榜过自己有多真诚。”

“不过我其实很佩服你,那时候总说没意思,然后又不断的发掘自己对生活的兴趣。”谭一鸣端着酒杯,还没喝,先叹了口气,“真羡慕你这种随心所欲的人。”

他们这种自从出生便被规范了方向的人,既向往自由自在,又担心随波逐流。

听到好友怅然的叹气声,李从文给他续了杯酒。

李家有叁个孩子,大哥和二姐都是精英人物,父母已然很知足,所以对小儿子从不苛刻,也不提出任何期望。

优渥的家庭条件为李从文创造了许多便利,让他可以安然顺遂的度过许多关卡。

家里人都觉得他只要快乐就好,把他当游鱼对待,造就了随心所欲的性格。

但到了高中,父母还是不能免俗,有意无意的施加了不少压力,李从文再温驯,毕竟处于青春期,也有几分叛逆的心态。

不过别人都是浑身长刺,恨不得翻天覆地,他是又丧又颓,把所有情绪都压在心里,实在憋不住了,长叹一声,“活着真没意思。”

如今回想起来,还挺中二。

酒意渐渐上头,李从文白净的面孔不断泛起潮红,手中的菱纹杯折射着斑斓的霓虹,偶尔一点玻璃的光泽,清亮似某人的眼眸。

他盯着那点亮光,手指收紧,视线落在无名指上,那里只剩一圈淡白色的戒痕。

“随心所欲......”李从文看了半晌,嘴边在笑,眼神却凉薄,用力摩挲着指节,“如果我真的能随心所欲,就不会和现在一样了。”

谭一鸣也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有点诧异。

说句实在话,他连程芝长什么样都没记清楚,这枚订婚戒指却让人印象深刻,李从文毫不掩饰对她的感情。

“你和她......”谭一鸣舔了舔嘴巴,替他感到遗憾,“分开了?”

李从文没回应,喝酒的动作猛了几分,半晌后,趴在吧台上,举着手,看光从指缝间透到眼底。

“昨天下暴雨,我在担心她的时候,她的前任在她家过夜。”

“我靠!”谭一鸣用力砸下酒杯,一脸愕然,“我还以为她是个清白的个性呢,都和你订婚了,还玩旧情复燃那一套!”

“订婚?”半空中的手缓缓落到大理石台面上,李从文摇头,“我们早就取消婚约了。”

“啊?”

不可思议的话接连钻进耳朵里,谭一鸣怀疑自己在幻听,他干脆夹了颗冰块含在嘴里醒酒。

“其实,订完婚没多久,我们就谈好了,做朋友。”

李从文看好友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借着酒劲儿,将程芝和他之所以订婚和到现在也没结婚的原因解释了一遍。

“所以你俩当年订婚就是个幌子,一直不说是因为.......”

“因为我的私心,她担心她爸爸不能接受,而我想利用这层关系和她走得更近。”李从文摇摇头,目光涣散,“这些年来,外人都觉得我帮了她很多,其实是我自己想要成为她需要的人,是我离不开她。”

李从文并不觉得自己是好人,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个怪人,潜在的冒险主义者。

起初,在佛门净地对程芝动了心,后来又明知她不爱自己,还一意孤行的前进。

“她都和你说什么了?”

相识多年,谭一鸣还是第一次看到李从文失魂落魄的样子,他还以为这个世界上没什么能打动他的东西。

但随心所欲的人,最不能割舍的,本来就是真心。

“她说.......”

谭一鸣的好奇心被他缓慢的语调渐渐扯到嗓子眼,急切道:“说什么?”

李从文却忽然趴在了桌子上,一副人事不省的样子。

他又回到了那个不愿提及的清晨。

孩子这个词,对梁家驰来说是事实,但对程芝来说,是不可痊愈的疮疤。

李从文话说出口,才意识到它是一把双刃剑。

梁家驰的面色变了几变,从憎恶到无措,最后一言不发的看向程芝。

像是要等到一个宽恕自己的答案。

“是啊,梁总也该回去了。”

程芝指了指大门,并未回应别的。

梁家驰站在原地,先前的温情与盛气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让他心潮澎湃不起来了。

半晌后,门被人带上,车子启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小巷里显得震耳欲聋,继而带着蓬勃的怒气飞驰而去。

少了他,李从文却并不觉得如释重负,他清楚的知道,这一次,只是刚好站在了起跑线的内圈而已,并不代表有胜算。

程芝盛来一碗鸡汤,推到李从文面前,又将小笼包摆进盘子里,尝了一个。

“好吃吗?”李从文看着她。

“好吃,谢谢你。”

程芝让他多吃点,李从文点头,尝试着吃了几口,但心里还是惶惶然的,食不下咽。

“他是今早过来的吗?”

他攥着筷子,尽量不动声色的问,希望得到一个和预期截然相反的答案。

“不是。”程芝并未犹豫,“昨天是他妈妈的头七,然后他心情不是很好,就来了这边........”

李从文几乎要听笑了,心情不好就来找前任摇尾乞怜,知道她善良心软,便步步紧逼。